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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他一眼,烏仁瀟瀟無聊地一個人對著手指,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點了點頭,“後來看我嫂子也未忘掉我哥哥,我就明白了。只有我哥哥那樣的男兒,才是世間最好的男兒,才值得女子託付終生的。看來你與他一樣,楚七也不會忘記你的。”
他木雕似的杵著,冷冰冰的寒著臉,仍是沒有說話。烏仁瀟很是沒趣,東看看西看看,回過頭一眼,只見坡底下,阿納日不停在朝她招手示意。
她“哦”一聲,高興了起來,飛快地跑下去,等上來的時候,她手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氅。
“坡上風大,你傷未愈,穿上這個吧?”
她把大氅遞了過去,可他還是未動,面容冷峻,眸子如墨,人已沉入遠方的千山成水,似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身邊。
略略尷尬一下,烏仁瀟瀟垂下了頭,小聲道:“明日我們便要去南晏了。你這個樣子,若是讓楚七看見,定然心疼得緊。為了喜歡的人,還是得先照顧好自己才是。”
說罷,她垂頭喪氣地縮回手,無奈了,“這話是我哥哥說的,我哥的話,總是很有道理。”抬了抬眼皮,她蹲下身來,把大氅放在了他的腳下,“這件衣裳我放在這裡了。你若是冷了就披上,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下……”
她腳步退開,他卻突地回頭。
“稍等。”
“哦”一聲,烏仁瀟瀟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心臟一陣狂跳,又上前兩步,離他近了一些,目光亮亮的看著他。還未說完,只覺一股子她從未有聞過的清冽香味,從他的身上傳來,淡淡的,幽幽的,若有似無,卻好聞得緊,幾乎瞬間鎖住她的喉管,令她面如火燒,口齒都不靈活了。
“你,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的東西呢?”
他沒有qíng緒的輕聲問她,一雙黑眸深如墨色,像是會引火,看得她雙腿一陣發軟。咬了咬唇角,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一些。
“什麼東西?”
目光一凝,他抬了抬左手腕,並不說話。
烏仁瀟瀟反應了過來,雙手拽著辮子,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說你的那個護腕吧?是,是在我那裡。我回頭就拿來還給您。”見他抿唇不語,她心臟怦怦直跳,害怕他誤會,趕緊解釋,“我沒有想過拿你的東西,我只是……那時看它髒了,這才叫卓力解下來收好的。”
“謝謝!”
他點點頭,說罷轉頭就往山坡下去。
看著他融入夜色的頎長背影,烏仁瀟瀟嘟了嘟嘴巴,雙手撫著辮子,終是朝他大吼了一句,尾音揚在風中,“我一會兒就給你拿過來。還有,我說你不要難過了。我哥哥說過,一個人要想快樂,就要先學會放下。”
他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下。
若不是知曉他身上的傷勢有多重,烏仁瀟瀟覺得單看他這沉靜的樣子,根本就不會懷疑這個人其實身受重傷,差一點就死掉了。
那一日,她扮著侍衛的樣子,隨了阿古一起,帶上父皇的手書前去yīn山。在yīn山的南晏大營里,那個姓元的王八蛋對她們老祖宗的陵墓大肆盜掘,還口出惡言,她極是生氣,想要與他理論,卻被阿古給生生拉住了。
晚上在帳子裡,她想到那姓元的對她做過的那些惡事,想到他如今還這般欺負他們,她一宿都沒有睡好。南晏一直沒有公開他們盜掘皇陵是為了找晉王,她也是很久之前才知曉的。那個時候,南晏人不阻止北狄人靠近陵墓祭拜,於是,她也跟著阿古探過那皇陵,地形極是熟悉。
北狄與南晏的最後一戰打起來了,南晏領兵的是她痛恨的王八蛋。她心裡有恨,領了幾個親隨,繞入yīn山南坡背面的一處山坳,想要找個隱避的地方偷偷潛入南晏後方大營,給那個姓元的一個窩裡不保,卻不巧發現了他。
第一眼看到他時,她以為他是一個死人。上半身完全赤luǒ著,趴在雪堆里,凍得身子發紫,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標識。
她猜測過他有可能是南晏的將士,卻根本沒有想過,他會是晉王趙樽——一個如雷貫耳的人物,一個她在北狄聽過無數次名字的人。
幸好他長得英俊。她想。
若不然,以她那時的心態,她未必會救他。
看著那個越去越遠的人影,烏仁瀟瀟嘆了一聲,扯了扯辮子,甩開手來,自言自語,“怪不得哥哥說的話,人家不肯相信。我哥自己也做不到放下,就是說說哄人而已。”
“公主,回吧,風大了。”
阿納日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為她披上了衣裳。烏仁瀟瀟回過神來,輕“哦”一聲,突然一蹙眉,看著阿納日。
“你說他真的是趙樽嗎?我哥會不會認錯?”
阿納日微張著嘴,訝異不已,“公主你傻了?”
烏仁瀟瀟歪了歪嘴角,使勁敲了敲她的額頭,“死丫頭,你敢詛咒本公主?走吧,明日還要起早。”
夜幕下的哈拉和林,像一顆糙原上的明珠。
美麗,俊秀。
回去的路上,一陣冷風撲面而來,烏仁瀟瀟裹了裹衣裳,看著自己從小生長的都城,憧憬著明日的南晏之行。想想與楚七自阿巴嘎一別後,再次見面的滄海桑田,她卻不知歷史的輪盤由這一刻發生了巨變。
一個風靡雲涌的時代即將到來。
此時的她更不會想到,此一別,等她再一次踏上哈拉和林的土地,已是經年以後,物是人非。
很多年後,她於天晴日暖時,臥在南晏京師的家裡,翻開一本史學書藉,上面寫道:“洪泰二十七年四月初三,北狄太子哈薩爾攜烏仁、烏蘭二位公主出使大晏。晉王隨行,風雨兼程,於四月二十船抵京師,恰逢京師巨變——”
~
這一年立夏之後,天便一日暖過一日。
大晏京師,從朝堂到城街巷弄都在盛傳皇太孫與魏國公府七小姐的大婚之事。而這件事,似乎也成了眼下大晏朝最為熱鬧的頭等要事。
趙綿澤先前冊立夏問秋為太孫妃,因是由側夫人抬上來的,加之他當時有一種“奉子成婚”的被迫意味,並未大肆cao辦。
這一次,不論是為了補償還是為了真心喜愛,他自是想要給夏楚一個最為隆重的盛世大婚。令禮部和宗人府忙成一團的大婚六禮與排場自不必提,據說欽天監監正召集幾個主薄和屬官,討論了整整三日,就單單為了占卜一個吉日。
由此可見,皇太孫對此事的重視。
有人說,魏國公府的七小姐在年滿十歲時,便有高僧為她算過命。她是三奇貴格之身,命數貴不可言,將來必要母儀天下的。如今一語成讖,只是應了天命而已。
京中民眾都在等待一場盛世大婚。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欽天監推演三日,算出來的“吉日”竟推遲了好幾個月,正式確定為二十七年的臘月二十七。說除此一日,別無良辰。
民間有jīng通此道的術士,都猜個中有貓膩。
但老百姓,又怎能知曉皇家那點事兒?都紛紛道,用幾個月的時間籌備婚宜,於民間也不算什麼,何況皇室?單單繁複的六禮,都得費些心思呢。
此事的議論聲剛過,很快便傳出另外一個流言。據宮中知qíng人道,臘月二十六是晉王趙樽的周年忌辰。那個太孫妃先前與晉王有私qíng。之所以確定婚期在臘月二十七是太孫妃一再要求的,皇太孫只是依從她而已。
這是太孫妃要為晉王守孝一年的意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宮中有人私下揣測。
而宮外麼,自是流傳版本無數,自娛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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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茨殿。
打從冊封的聖旨下來以後,傻子來得極為勤快。他腦子雖然不太好使,卻也是知道,夏初七要嫁給趙綿澤當媳婦兒了。
先頭得知,他哭鬧了好一陣,在三嬸娘一頓勸說和夏初七的安慰之後,他像是又想開了一些。但是纏夏初七卻纏得更加厲害了。除了早上那一頓飯,他每日午膳和晚膳都要到楚茨殿來吃。
因他本人有智力問題,雖然他的行為於禮不合,但不論是趙綿澤還是旁人,都不好說他。至於夏初七,也是一反常態,不像前些日子一樣,會攆他走。只要他來了,便為他準備好吃的,好玩的,還會與他關起門來聊上一會,誰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
這日午膳後,自家小憩了一會,傻子又蹭了過來,托著腮幫,坐在邊上,愣愣地看著忙碌的夏初七出神。
“糙兒,你真好看。”
夏初七沒有抬頭,搗鼓著手裡的藥材,笑眯眯的聽著,時不時瞄他一眼,“昨日我聽梅子說,你也對旁的姑娘說過這話?”
傻子愣了愣,委屈的一陣搖頭,“才沒有,她胡說,只有我糙兒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誰也比不上。”
他孩子氣極重的話,惹得夏初七咯咯一笑,抬起頭來瞄他一眼,欣慰的點點頭,“看來這些日子給吃jī頭、鴨頭、鵝頭、魚頭、兔子頭,真是大有好處的。”
“呃”一聲,傻子不懂了。
瞪大一雙眼睛,他奇怪地道,“為什麼?”
“以形補形啊?你學聰明了,油嘴滑舌,會討姑娘歡心了。看來,用不了多久,就得為你找一個王妃才是了。”
傻子懂得“王妃”是什麼意思。聞言眸子一暗,咕噥了起來,“王妃不就是媳婦嘛?糙兒,你為何不願給我做王妃,要做太孫妃?”
“……”
舊事重提,夏初七怕他。
這一句話,他已經重複了若gān次了。
見她抿唇不語,傻子又道:“太孫妃比王妃更厲害是不是?你嫌棄我。”
“噗”一聲,對於這樣單純的語言,夏初七往往無力辯白,還不知怎樣解釋。笑著搖了搖頭,她不在吭聲,只聽傻子一個人在邊上絮叨,心裡訥訥的想:若是小十九出生了,一定不能讓傻子與他玩。若不然,也得長成一個問題兒童。
可,到那個時候,只怕也玩不上了吧?
默默的想著心事,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這間屋子,是她平素用來收納和製作藥品的房間。這一陣子,她待在裡面的時間頗多,除了例外的有氧運動,時間大都花在了這裡。
見她只笑不語,傻子好奇地探頭探腦。
“糙兒,你今日又是在做嘛?”
“毒藥。”夏初七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