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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一愣,被他的話逗樂了,入帳時一直緊繃著的qíng緒也鬆緩了不少。他咧著嘴一樂,“是殿下。事qíng是這樣的,我們的探子無意發現,這傅宗源真是一個怪人,大戰在前,他竟然沒有忘記做生意,就在北狄使者入城的當兒,他還接待了一個南晏的商人。”
“南晏商人?”趙樽略一挑眉。
“屬下要說的便是此人。”那斥候又瞥了夏初七一眼,方才道,“那人做男裝打扮,可還是被探子認了出來,她是個女子,更是南晏久負盛名的錦宮大當家的。”
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唇,夏初七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表姐?”
☆、第307章借個人!
“報——”
昌平營地里,傳令兵按著腰刀大步進入中軍帳,往趙樽座前一拜。
“殿下,兵部蘭尚書的使者到了。”
蘭子安率兵駐紮霸縣已經有些日子了,可他除了跟著武將學練兵,跟著神機營的將士學習火器使用,一直未派援兵未出戰,像一個讀書的秀才似的,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對晉軍和風細雨,對南軍將士也是暖如chūn風,讓人摸不清他的底細到底如何。
這些日子以來,南軍在晉軍面前的不堪一擊,早已讓南軍的將士萌生了怯意和退意,軍心渙散,怨聲載道,可偏生,這蘭子安的軍隊不同。他雖然一戰未打,卻有本事讓當時北平一役的這支殘兵敗將,像打了jī血似的,一直保持著旺盛的戰鬥力,也成了如今北邊戰場上,最為有力的一支南軍隊伍。
他未動趙樽,趙樽也始終未動他。
兩個人就這般對峙著,蘭子安眼睜睜看著趙樽吃掉一個又一個的城鎮,都沒有動靜兒,如今就要攻打主戰場居庸關了,他卻派了一個使者來,目的自然不會單純。
趙樽抬手,“請。”
傳令兵應聲下去,很快一個美須男子便大步入內,抱拳行跪禮。
“末將周正祥,參見晉王殿下。”
兩軍敵對的你死我活之際,如此有禮有節,蘭子安果然與眾不同。
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趙樽語氣極涼,“使者請坐。”
“末將不敢——”周正祥沒有坐,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他,只是微微躬著身子,雙手戰戰兢兢地捧上一封書信,呈於頭頂之上,恭順道:“這是蘭尚書給殿下的邀戰帖。”
邀戰帖在此時意味著什麼,趙樽心裡十分清楚。
如今北平一帶只剩下居庸關一場硬仗了。
蘭子安邀戰,會邀哪裡?——自然是北平城。
他若是把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居庸關來,北平城勢必兵力空虛。若是他不聚集火力,那麼居庸關這一塊硬骨頭就啃不下。十五萬守軍加上已經磨刀霍堆的北狄與動向不明的兀良汗,如今還得再加上一個釜底抽薪的蘭子安……
熱鬧了!
趙樽冷哼一聲,朝周正祥瞄去,“告訴蘭尚書,本王自當應戰。”
周正祥像是鬆了一口氣,緊攥的拳頭鬆開,但仍是垂著頭。
“蘭尚書讓末將代為轉達他對晉王殿下的敬仰之qíng,他還說……若殿下肯應戰,便讓末將向殿下叩三個響頭,以示對殿下英雄氣慨的敬意。蘭尚書還說,這一次下邀戰帖,實在是qíng非得已,昨日他剛接到京師來的天子手諭和天子劍,只能代天行伐了。”
這蘭子安等了這麼久,等的便是這一刻吧?
分明就是想包餃子吃ròu,分一杯羹,還是分美羹,卻說得這麼無奈,不得不說是肚子有貨的書生——彎彎繞繞多。
趙樽冷冷掃著周正祥,不動聲色。周正祥也是一個行動派,說罷跪下伏身,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營中事務繁忙,末將這便請辭離去,殿下珍重。”
看著他逃命似的匆匆離去,趙樽抿緊的嘴一挽。
“周將軍且留步。”
周正祥像被鬼扼住了脖子,整個身軀都僵硬了。
好半晌兒,他才轉過頭來,一臉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汗。
“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趙樽看著他臉上的慌張,目光微微一閃。
“周將軍為何如此怕本王?”
“不是怕,是,是……仰慕。”周正祥抬起袖子,拭了拭額頭上的冷汗,看著趙樽灼灼深邃的眸子,又拐彎抹角的補充了一句,“如今在北平府的地界上,何人不在盛讚晉王殿下的驍勇善戰?當然,末將麼……當年在金川門,便見識過殿下神武。今日再見,殿下威風不減當年,末將更是心生敬意,故而……故而惶惶。”
像是剛知道他就是當年金川門之變的守將似和,趙樽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全然接受了他的“敬仰之qíng”,唇角微勾,像是在笑,可語氣卻冰冷到了極點。
“當年在金川門周將軍僥倖逃過一劫,但願這次還有那麼幸運。”
打從趙樽起兵以來,一路橫掃北方戰場,勢氣如虹,每仗必勝,以致於好些守城將領,不等他發動全面的總攻,便豎白旗投降。這些周正祥自然都是知曉的,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可這一瞬,與他冷簌簌的目光一對視,他還是腿腳發軟。
“……殿下,還望手下留qíng。”
~
趙樽擺開了陣勢,居庸關的烽火就要點燃。整日在傷兵營忙碌的夏初七看不見那些針鋒相對的熱血畫面,卻可以感受到那股子戰場味兒——熟悉,冰冷,沒有具體的味道和形狀,卻可以讓人呼吸發緊,血壓升高,整個人都興奮緊張。
自打趙樽宣布起兵,居庸關的城門便已關閉戒嚴。
關里關外,除了持刀披甲的兵士,只有一些躲避戰亂的流民。他們趕著豬,牽著牛,背著包袱和小孩兒,不知道要前往何方生存。
官道蕭蕭,人煙稀少。
這已是夏初七第三天到這裡等待了。
她想找到李邈,可信卻送不進去,只能在這裡守株待兔。
瑟瑟秋風,入袖催涼。她站在風口上等了約摸一個時辰,官道上的馬車倒也是過去三四輛,卻沒有一個是她要找的人。
搓了搓手,她失望地撇了撇嘴巴,回頭喊一聲跟在身邊便裝的甲一。
“走吧,甲老闆,我們回了。”
“不等了?”甲一對她等待的舉動極不支持,語氣便略有嘲意。
可夏初七隻當沒有聽出來,笑吟吟的瞥他。
“不是不等,是等不得了,傷兵營忙著呢。”
輕“呵”一聲,甲一面無表qíng地看著面前,繼續嗤她。
“既知忙碌,何必làng費時間?如今守候,也能等得了人?”
“那你就不懂了。”夏初七邊走邊摸下巴,一臉的意態閒閒,“守株待兔的目的,不在於逮住兔子,只在於讓兔子看見我。”
“……”
居庸關的大仗雖然還沒有開打,但小範圍的局部戰爭卻一直未停,短兵相接的結果,對夏初七來說,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每日都會有無數的傷病員送進傷兵營來。
她先前寫的“晉軍戰時醫療應急預案”趙樽雖然沒有採納,但並非完全沒有入耳。在如今的昌平營里,有整個大晏乃至整個天下最為完善的戰時醫療系統。臨時救助站,疫病防治湯藥,由新兵充任的醫護助理,一個個名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夏初七看得出來,趙樽在盡他最大的努力來完成她的心愿。
想到此,夏初七眼角潤了潤,從腦子甜到了心裡。
醫療隊裡大傢伙兒都在忙。如此一看,她去守株待兔的一個時辰,便顯得有些奢侈和làng費。因為相對於傷病員與醫務人員的比例來說,這裡的工作量實在太大,太繁重。
拿著消毒湯藥和針錢,夏初七走到剛抬進來的一個年輕傷兵面前,低頭看了看他血淋淋的大腿上深深的凹槽和外翻的皮ròu,微微皺眉。
“小戰士,你幾歲了?”
晉王妃的“親切問候”,讓這位年紀約摸十五六歲的小兵羞澀得臉紅脖子粗,支吾半天,似乎身上的疼痛都不見了,只呆呆看著她的笑臉,靦腆的回答。
“回晉王妃,我十四了。”
果然是古人看著比較成熟麼?夏初七瞥了一眼他脫在邊上的鐵甲,手上蘸藥的棉布頓了一下,恍惚間,似是想起了她第一次北伐戰爭時的戰友小布……呵的輕笑下,她手上的動作不免又輕了幾分。
“有對象了沒有?”
“對象?”小伙子呆呆問了一句,像未聽清。
“呃,媳婦兒……?”夏初七笑著補充。
小傷員哦了一聲,烏黑的面孔上隱隱可見紅色,可出口的聲音,卻十分的慡快利落,像是提到這事兒,便興趣了起來,“有一房媳婦兒,是我還在我娘肚皮里時訂下的。聽我娘說,她有一次趕集,原是為了給我爹買一雙鞋墊,碰巧那大嬸子也懷著身子,兩個人聊得好,大嬸子給了我娘一雙鞋墊,沒有收錢……我娘一個激動,說大嬸子繡的鞋墊花子好,肯定生一個好看的閨女,便與人訂了娃娃親。”
“噗”一聲,夏初七忍俊不禁。
這樣的婚姻也真是荒唐,一雙鞋墊便訂親?
她一邊笑著,一邊蘸了蘸熬好的消毒汁液,為小戰士的腿部傷處進行消毒。那傷口的肌膚luǒ露著,厚厚的血皮翻在外面,消毒汁液擦上去時,銼骨一般的刺痛……
可他狠狠擰著眉,卻一聲未吭。
夏初七緊張地抿緊了唇,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又笑著輕鬆地問:“你娘難道就沒有想過,萬一生出個女兒呢。”
“不,不會的。”那傷兵抽氣一聲,咬著牙關,額頭上已有冷汗。
如今的醫療條件差,根本就沒有麻藥,這樣硬生生消毒fèng合,疼痛感可想而知。但是為了不讓他的傷口發炎感染,導致死亡,夏初七儘管眼睜睜看他疼得咬牙,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哦,你娘為何那麼肯定?”
小戰士緊蹙的眉頭因為疼痛在劇烈的顫抖。
但他的臉上卻一如既往帶著僵硬的笑。
“我爹說……她懷著我時……我時……”
如今的醫療隊裡,都以被晉王妃治傷為榮,這會子有王妃白生生的手,有王妃笑吟吟的臉兒在眼前,哪怕再疼痛,他也要忍住,不能讓兄弟們看不上。可他的疼痛太鑽心,說到這裡,已然完全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