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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哦”一聲,洪泰帝微微抿唇。

    “你且說來,有何證言?”

    想到當年皇家獵場之事,夏問秋似是有些難以啟齒,還有一些隱隱的擔心。可事到如今,她家裡橫遭巨變,趙綿澤亦對她斷qíng絕愛,她再無旁的法子。

    猶豫一下,她開了口,“洪泰二十一年,罪妾十四歲,隨了伯父和爹爹一道前往老山皇家獵場。那天晚上,夏楚不見了,伯父與爹爹派人四處去找,罪妾也偷偷跑出去找。可罪妾未找到夏楚,卻機緣巧合之下救了皇太孫……”

    她緊張地瞄了一眼趙綿澤,又楚楚可憐的垂下眸子。

    “皇太孫可以證實,罪妾所言非虛。”

    趙綿澤眉頭微蹙,沒有吭聲,算是默認。

    見此,夏問秋鬆了一口氣,接著又道:“後來我把皇太孫救起,自己卻掉入了陷阱。等他回頭帶了人救我起來時,已是過了許久。我們下山的路上,看見夏楚被一個侍衛抱著,偷偷摸摸往山下去。他二人都衣冠不整,那男子走得極是慌急,並未發現我們……綿澤很是生氣,想要追過去問責,是我生生拉住了他……”

    殿內有人在低低抽氣。

    夏問秋的說法,基本與月毓一致。

    二個旁證一說,夏七小姐早年就與侍衛私通,便是證據確鑿了。這樣不堪的一個婦人,如何能做了東宮太孫妃?

    幾乎霎時,一gān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趙綿澤。

    夏問秋盈盈的目光,也懇求地看了過去。

    “綿澤,你告訴陛下,此事是不是你親眼所見?”

    趙綿澤許久都沒有說話,一襲杏huáng色的儲君袍上,五爪的金龍像是要伸出它的利爪,而他看著夏問秋的目光,亦是染上一層寒意。

    殿內冷寂一片,有一絲絲涼風掠過。

    二人互視著,隔了這麼多天,默默地jiāo流。

    幾年的過往,幾年的qíng分,在這一刻被重新估量,一點一點碎開,瓦解。夏問秋眉心狠狠一跳,她幾乎是清楚地看見了他眼神慢慢變得冰冷,再一點一點收了回去。

    再出口中時,趙綿澤的語氣再無一絲感qíng。

    “本宮未曾見過,絕無此事。”

    “綿澤你……為何要撒謊?!”夏問秋心膽俱裂,痛得幾不能呼吸。

    “你說本宮撒謊,可有證人?”趙綿澤看著她。

    他維護夏楚的意思太明顯。

    即便他明知道她不gān淨了,明知他被人睡過,也真的毫不在意?夏問秋顫抖著嘴皮,恨恨地看著他,忽地低頭一叩,再抬頭時,晦暗的眸子卻是看向了洪泰帝。

    “陛下明鑑,罪妾此言千真萬確。皇太孫是為了替夏楚洗涮污名,這才不肯承認的!”

    目光微閃,洪泰帝撐了撐額頭,“那個侍衛到底何人?”

    “那個侍衛……”夏問秋似是有些遲疑,咬了一下嘴唇,才慢慢地道:“我大伯父和我爹為了保住夏楚的閨名,免得把此事傳揚出去,當夜便把那個侍衛殺了。”

    輕呵一聲,夏初七冷冷瞄向她,“三姐,你可真會瞎掰,死無對證的事,說出來誰信?再說,我當年不過十二歲。苟且,私通?這樣的想法,也只有你這齷齪之人才出得了口。”

    像是早知她會否認,夏問秋怪異地一笑,“陛下,罪妾那時便很喜歡綿澤。因了一份私心,偷偷留下了一個重要的證物。如今剛好可以用上,以證明夏楚確實與人有染……”

    顫抖著一雙手,她急切地從懷裡掏出昨夜抱琴jiāo給她的東西,輕輕瞄了月毓一眼,自顧自地說道:“當年我爹殺了那個與夏楚苟且的侍衛,卻從他身上得來一個女子貼身的肚兜。據那個侍衛jiāo代,說肚兜是夏楚贈予他的定qíng信物,他一直貼身收藏。”

    不待旁人大喘氣兒,夏初七便輕輕一笑。

    “一個肚兜而已,哪裡找不到?如何能證明是我的東西?”

    夏問秋看她一眼,涼涼一笑,“眾人皆知夏七小姐生xing愚鈍,不通詩書禮儀,可繡活卻得了我大伯母的真傳。這個肚兜的繡法正是當年我大伯母獨創的李氏針繡法。而且,雖過了六年,肚兜的針腳模糊了,但上面分明可以辯出一個繡好的‘夏’字。大家請看。”

    纖縴手指一展,夏問秋把肚兜的布料抖開了。

    然後,她慢慢把它鋪在地上,指向了肚兜中間的花紋。

    那是一個上尖下平的斜裁肚兜,鮮亮玫紅的顏色,繡有喜鵲登梅的圖樣。布料平整光滑,花樣鮮活玲瓏,看上去十分jīng巧。

    在乾清宮的正殿裡,肚兜這樣的物什實在曖昧。

    殿上的眾人一瞄,幾乎都生出尷尬來,不好多看。

    有人低低咳嗽,月毓卻臉色一白,下意識倒退一步。

    夏初七掃她一眼,問夏問秋,“三姐你沒瞧錯吧?”

    夏問秋冷哼,“我怎會瞧錯?”

    夏初七笑,“哪裡有‘夏’字?”

    經了二人這一番爭執,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肚兜栩栩如生的花色上。那是一個喜鵲登梅的花樣,也就是夏問秋嘴裡所說的“夏”字。嚴格來說,它並不是很規則的一個字,而是用喜鵲和梅花做筆畫,勾勒而成。

    “陛下請看,這是不是一個夏字?”

    洪泰帝還未表態,夏初七就抿了抿唇角,上前兩步,彎腰拎起肚兜來,輕輕一笑,“三姐,你這說法實在太牽qiáng了。這是一個‘夏’字嗎?上面的一橫一撇分明就是修飾用的梅花,下面也只是佩飾花紋。粗粗一看,若說它像一個夏字,也說得過去。可仔細一看,描線的顏色,分明是一個‘月’字戴了頭冠,又穿上了褲子嘛。而且,再仔細一點,只有中間的‘月’字用的繡線不同……咦……”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朝月毓瞄了一眼。

    “這肚兜看上去,怎麼這樣熟悉?”

    “是你的東西,你當然眼熟。”夏問秋冷諷。

    “不會吧?”夏初七挑了挑眉頭。

    其實她對什麼繡活什麼針腳,通通一竅不通,可她的樣子擺得嚴肅,好像還真是行家裡手似的,蹙了蹙眉頭,轉頭朝梅子招了招手。

    “梅子,你來看……”

    梅子緊張走過來,拿過肚兜一看,面色一變。

    “月大姐?這個是月大姐的東西……”

    梅子與月毓在晉王府相處了好幾年,彼此生活息息相關,對彼此的針腳繡法自是熟悉。平時來往多了,即便是這些女兒家的私物,梅子瞧見過也是正常的。

    故而,她的說法,登時讓殿內的人變了臉。

    “你可不要胡說?”

    看月毓狠狠瞪來,梅子猛一下跪在地上。

    “陛下,娘娘,奴婢不敢撒謊,這個肚兜……確實像是月大姐的。她不止一個這樣的肚兜……奴婢在晉王府里便瞧見過……至於李氏繡法,當年的魏國公夫人驚才絕艷,李氏繡法更是人人爭而效仿。即便是奴婢,也繡得幾手,雖是難登大雅之堂,卻也是會的……”

    月毓面色狠狠一變,上前一步,看著梅子。

    “你陷害我?”

    “月姐姐,我沒有。”

    梅子差一點哭出來,連連叩頭不止。

    “陛下和娘娘明鑑,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不敢胡言亂語的。”

    眼看事qíng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洪泰帝眉頭狠狠一跳,yīn惻惻的目光瞄一眼夏初七。夏初七卻只當未見,比起殿內的人來,她更像一個旁觀者。並不喜,也不怒,平靜得讓人猜不出透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時,好久沒有出聲的貢妃慢吞吞指著梅子。

    “把肚兜拿來,本宮瞧一瞧。”

    “是,娘娘。”梅子恭敬地垂著頭遞上。

    貢妃白皙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拎過肚兜,模樣兒極美。可她只瞧了兩眼,像是想起來什麼,柳眉倒豎,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狠狠盯著月毓,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賤人!”

    二話不說,她手裡的肚兜就往月毓的臉上罩了過去。

    “娘娘……”月毓悲呼一聲。

    “還敢來叫我?”

    貢妃接著抬手便是一個巴掌,呼地落在月毓的臉上。

    “你個賤婢,還敢說這東西不是你的?”

    “娘娘!”月毓心裡慌亂一片,直挺挺跪下叩頭,“奴婢冤枉,是她們在陷害奴婢……奴婢冤枉啊……”

    “你冤枉?!”貢妃瞪圓了一雙墨色的眸子,兇巴巴地盯著她,“這是蜀地貢品,洪泰二十年成都九壁村作紡用新樣製法織成的蜀錦,一共僅得兩匹。一匹陛下賞了張皇后,一匹給了本宮。本宮做了一身衣裳,把剩下的布頭給了你。本宮記得,還告訴過你說,這料子你穿了是逾越,但若是穿在裡頭,倒是不打緊……可有此事?”

    “是……”月毓聲音低弱。

    “那本宮問你,若這個肚兜不是你的,難不成是本宮的,或是張皇后的?”

    這句話問得極是怪異,除了貢妃只怕旁人也問不出。

    洪泰帝唇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一下,狠狠一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貢妃,你回來坐好,莫要心急。”

    “好好好,本宮不說也罷,本宮是瞎了眼。”

    貢妃氣咻咻的返回去,看著月毓垂頭喪氣的樣子,氣得腦門兒炸痛,一陣揉著額頭,不再吭聲兒了。

    但肚兜一事,由貢妃來證實,比誰的話都好使。

    至少殿中所有人都知道,它確實是月毓自己的。

    可為何分明說是七小姐的,最後卻變成了月毓的?

    這個中的貓膩,自是引起了諸多猜測與好奇。

    只不過,皇帝和娘娘都在場,還有皇太孫在座,各人的心裡頭雖然都在猜想,有想發笑,卻無人敢出聲兒。只一個個都拿不太好的眼神兒去瞄月毓。

    月毓呆了一會,已然回神。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化,發生得這樣快,月毓吃了虧,心裡也已然清楚,自己先前的預感是對的。她果然是被人算計了。而能夠這樣“以她自己為餌,兵行險著”來害她的人,只有一個——夏楚。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夏初七,手指抬起。

    “陛下,娘娘,是她陷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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