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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之qíng?”趙樽深幽的眸子眯了眯,寒潭般沒帶一分qíng緒,聲音也倏地沉了下來,“能讓她壽終正寢,算是我顧及母子之qíng了。”

    陳景微微一愕,還未有反應過來,便聽得他又冷冷道,“那份聖旨沒有找到?”

    “手札正是屬下尋找聖旨時找到的。”陳景朝他搖了搖頭,“依屬下看,聖旨應當還在崔英達的手上,只是不知那老閹貨放在了哪裡。不過爺,我雖不知聖旨內容,卻猜想,也許並非與爺想的一樣?”

    “我怎想的?”趙樽涼涼看他。

    陳景被他的話噎住,詫然地抬了抬眉,方才頷首道,“屬下不知。”

    趙樽攬了攬懷裡仍在熟睡的小嬰兒,掌心撫在她嫩嫩的小臉蛋兒上,低低道,“如果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放了一把刀,那麼,不管那把刀是正面還是反面,或者刀口只是向著外面,你都會無法安枕的……”

    “懂了。”

    他這會子qíng緒不好,說什麼陳景都只是得應,不敢觸了他的逆鱗。可他似乎對這個話題卻沒了興致,只轉眼,便岔到了別處。

    “過來沒留尾巴吧?”

    陳景微微皺眉,“請殿下放心。”

    趙樽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陳景曾經是他的侍衛長,也是他的心腹之人,他做事,趙樽又怎會不放心?默了片刻,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目光巡視了好一會她粉嫩的臉頰,方才收回視線,斂眉看向陳景。

    “外間qíng況如何?”

    陳景拱了拱手,大概向他稟報了一下宮中qíng況,隨即瞄一眼被爺當著寶貝的小東西,又皺起眉頭,“今兒夜裡禁衛軍搜查甚嚴,這會子正瘋了一般在大街小巷裡亂躥……小郡主還這般小,何時會哭鬧也說不準,這樣一來,恐怕今晚不能如計劃那般送走,還得呆上兩日再說……”

    “她很乖。”趙樽答非所問,低頭看了一眼孩兒,又道,“但你說得對。”

    這不是廢話麼?

    陳景嘴角抽搐一下,覺得做爹的人很詭異。可趙樽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語病,只是誠心的讚美自己的女兒懂事而已。

    不過,這么小的孩兒,折騰掉了阿七大半條命得來的寶貝,又未足月生產,若是任由她在暗不見天光的地底下呆上幾日,趙樽又實在有些不忍心。

    得想個兩全的法子才是。

    他正自思量著,外面突地傳來三道“咚”聲。那是他與丙一約定的暗號,這般聲響,代表是自己人來了。

    趙樽輕咳一聲回應。

    很快,酒窖高高的台階上面,一前一後走下來兩個人。讓酒窖眾人略略吃驚的是,來的人不僅有定安侯陳大牛,還有長公主趙如娜。

    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這裡。

    陳大牛耷拉著腦袋走在前面,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不敢看趙樽的眼睛。趙如娜卻是笑意吟吟,手上攬了一個竹笥,裡頭裝了好些吃食和小孩兒衣物,目光晶亮興奮。

    走到趙樽的面前,看著他冷寂無波的面孔,陳大牛頭皮麻了一下,偷撩趙如娜一眼,語氣支吾起來。

    “殿,殿下,俺是被跟蹤的。”

    “侯爺,你在說什麼?”趙如娜笑著看他。

    陳大牛嘴角一抽,嘿嘿笑道:“俺啥也沒說,反正殿下是懂得俺的。”

    趙如娜抿緊了嘴巴,側過頭去,見他正好也在盯著自己,迅速垂下頭,咬著下唇,委屈地道,“我不過是想來看看剛出生的小郡主而已,侯爺看我的樣子,像是壞人嗎?”

    陳大牛一噎:“不是!”

    趙如娜藉機剜他,“我不是,那誰是?”

    陳大牛翻個白眼,“我。”

    趙如娜輕輕一笑,“哦,原來這樣?”

    知曉被媳婦兒算計,陳大牛倒也不生氣,反倒嘿嘿一樂,湊近了頭去,壓低嗓子在她耳邊兒道,“媳婦兒,俺這般聽話,今日回家可不可以不抄寫《三字經》了?”

    趙如娜瞥他一眼,笑得眉眼微彎,“不行。”

    美人一笑足傾城。

    陳大牛一肚子關於“識文斷字”的怨懟,都融化在了她那一絲淺淺淡淡的笑痕里,瞬間暈頭轉向,搓著手點了點頭,“唉,抄便抄吧。只是抄不好,你也別罰俺睡地上。你曉得的,不是俺不努力學,是俺腦子不好使。”

    “曉得了。”趙如娜笑容如沐chūn風。

    若說陳大牛這個人的腦子真不好使,那絕對是假的,騙人的。他經過那般多的血雨腥風,滄桑巨變,即便為人憨直木訥了一點,但腦子絕對還是好用的。可就是他這樣的人,在趙如娜面前,再多的心機都直接付了流水。趙如娜博古通今,知書達理,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女中儒者,吃住他綽綽有餘。

    美人配王侯,文盲配智者,全天下人都在為當初趙如娜的“受rǔ下嫁”而唏噓,但他兩個顯然樂在其中,把這一樁殘缺的婚配活生生處成了一件天賜良緣。

    他二人猶自說笑,落在旁人眼中,不免揉額嘆息。這些日子以來,定安侯懼內之名越傳越遠,懼內之實也越來越嚴重,但到底很少被人瞧見。如今一看方知原來已經懼到了這樣的地步。趙樽搖了搖頭,把懷裡的小嬰兒換了一個方向托住,動了動僵硬的身子,輕咳一聲,有意無意瞄向陳大牛。

    “你兩個打算就地恩愛一場方了?”

    陳大牛虎軀一震,登時燒紅了雙頰,一臉無辜的嘿嘿有聲兒,只笑不答。而趙如娜一雙如同江南煙波般的眸子,微微一閃,紅著耳根子,卻比他鎮定了許多。

    “十九皇叔,今日侄女未與通曉便冒昧前來,不關侯爺的事兒,侄女自會向您解釋……”

    “不必解釋。”趙樽唇角微掀,似笑非笑的看她,“楚七懷孕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趙如娜微微一笑,踩著細碎的腳步,搖著娉婷的身姿移到他的身邊兒,緩緩彎下腰,先好奇地碰了碰熟睡了還嘟著嘴巴的小小孩兒,方才低低道,“我知道此事比十九叔還要早。早在渤海灣被曹志行伏擊那一晚,我便知道了。”

    那一晚岳醫官為夏初七診脈時說,她若是女兒之身便是喜脈。但此事跟著就被夏初七自己用“高超醫術”給駁斥了。隨後,趙如娜從沒有問過她,更沒有就此事問過陳大牛,陳大牛也一直理所當然地覺得她不知道,如今聽她解釋,竟是一愣。

    “媳婦兒你……為何早不說?”

    “你不是妨著我麼?”趙如娜哭笑不得,看著他憨憨的樣子,苦笑道,“我若是告訴你,我一直都曉得此事,你豈不是夜不能寐,食不吃味,生怕我去找皇兄告了密?既如此,我索xing裝著不知了。”

    說起“告密”,趙樽神色微微一凜。

    像是想到什麼,他看了身邊佇立的丙一,沉了聲,“楚茨院的事,查一下。”

    丙一點頭應了一聲“是”,沒再多言。

    此事泄密泄得有些蹊蹺,但如果說是夏初七身邊的人向趙綿澤告了密,卻又不像。因為從趙綿澤的行為來看,他明顯不知有如花酒肆的地下通道。所以,丙一的第一反應,還是夏初七不小心被阿記那些侍衛發現的孕相。

    話題在中間被打了個岔,但方向卻沒變。

    遲疑一下,趙如娜直奔主題。

    “十九皇叔,侄女今日來,是接妹妹回去的。”

    趙樽微微抬眯,看著她,並不言語。

    趙如娜微微一笑,“我皇兄那個人,我極是了解。他心裡生了疑,便不會輕易罷手。對你和楚七來說,如今這個孩兒……”頓一下,她斂住笑容,“恕我直言,她如今是你們兩個的累贅,只會害了你們。”

    趙樽抱著孩子的手臂緊了緊,眉頭一蹙。

    “我的女兒,永不會是我的累贅。我自有法子護她周全!”

    “十九皇叔。”趙如娜輕輕一笑,“我知你心qíng。不過,若是楚七如今在這裡,她也一定會同意我的意見。孩兒還小,外面搜查又嚴,讓她跟著你們,實在很不方便。一不小心,不僅她會涉險,你們也會跟著涉險。但是我帶回去卻不同。”

    “你帶回去他就不懷疑了?”趙樽冷笑。

    “我早有準備。”趙如娜應了一句,想到自己不爭氣的肚子,瞄一眼小嬰兒,聲音有些低沉,“十九皇叔曉得的,我一直沒有為侯爺孕育有子嗣。深院寂寞,去領養一個孩兒,也是應當的。皇兄即便有懷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更何況……”

    說到此處,她停住了,沒再說下去。

    趙樽唇角一勾,“何況什麼?”

    趙如娜瞄向他冷峻的面,硬著頭皮接著說,“更何況他沒有與楚七挑明此事,便是不想聲張出去。對於他來說,這畢竟並非光彩之事,他愛著楚七,只要把這孩子送出去,又是養在我的身邊,他或許知曉了,也不會再追究。”

    低呵一聲,趙樽沉下的眼神,暗如戾láng。

    “菁華,你想得太簡單。”

    “十九皇叔——”

    “不必說了,你與大牛也是不易。這樣的事qíng,你別往自己身上攬,我與阿七的女兒,我們為她涉險自是應當,卻不能連累你們。”

    “十九皇叔,怎會是連累?”趙如娜笑了笑,“其實我早就有了打算,你且聽我說來——”

    “我不想你與我皇兄為敵,但若是這場紛爭無論如何都避無可避,我雖不敢奢求天下太平,但好歹也要盡我所能的挽救事態,減少一點流血,減少一分殺戮。”

    她說到此,她看到陳大牛擔憂的眼神兒,探手過去,握了握他的手,語氣滄桑起來。

    “實不相瞞,其實此事,我已經與大牛勾通過了。今日我倆是商量好了才來的。十九皇叔,在小妹妹出生之前,我便已經告之過皇兄,因一直未有子嗣,想收養一個孩兒在身邊招弟。那戶人家我們都已經聯繫好了,今晚已經派人前去,回頭來一出狸貓換太子,自是神不知鬼不覺……”

    她在邊上說,陳大牛便連連點頭稱是。

    “殿下,俺媳婦兒說得對。”

    趙如娜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又對趙樽道,“如今整個京師戒嚴搜查,十九皇叔不可能讓她一直呆在酒窖里吧?所以,由我帶去,不僅不會顯得突兀,更不會有人猜疑。而且,我的身份,也將是她最好的掩護。”她深深看著趙樽,又軟了聲兒,“十九皇叔,你信不信我會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看顧得好?我會像她的娘親一樣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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