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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趙樽眸色沉沉,似是難以啟齒,把她冰冷的臉貼在自己的頸窩,閉了閉眼睛,凝重的聲音里,滿是壓抑,“來日方長,我們不爭這一時。”

    “趙十九!”夏初七僵硬著脖子,看他,突地冷冷一笑,“你到底是不想爭這一時,還是壓根兒就不想再與我過了?”

    “你知。”他摟著她的手臂,略微一緊。

    她斂眉而笑,“我不知,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趙十九,那道常大和尚是你叫來的吧?他是有前科的,當初在清崗,他騙過東方青玄,在京師騙過洪泰爺,天劫一說,他又哄騙過趙綿澤。什麼鬼的天劫?他受誰指使?別人不知,我還不知嗎?如今,他來叫我放下qíng孽,向我說一堆雲裡霧裡的鬼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對不對?”

    “噼里啪啦”連珠pào一般的反問,她說得並不急躁,態度閒閒的,像是極無所謂,嘴角勾出來的笑意,燦爛得有些眩目。

    “趙十九——”她見他不答,眉梢微微一凝,“道常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意思?”

    “那句轉世桃花,鳳命難續,我就告訴過你一人。當今之世,除了你趙樽,再不會有旁人知曉。若非是你,此話怎會從他口流出?你要我放下?還是你自己想要放下?連我們的孩兒都要放下?”

    她在指責般的問話時,趙樽一直保護沉默,由著她發泄不滿。等她咄咄說完,他才將她的身子摟過來,摁在自己的臂彎里,深幽的眼睛坦誠地望著她。

    “撒夠氣了?”

    “我在撒氣?”

    “你在。”

    他說得很肯定,一本正經端著臉的樣子,弄得夏初七哭笑不得,順手捋了一把發,低低道,“成。就算是我在撒氣好了。那麼晉王殿下,你可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兩個人好了幾年,鬥嘴常有,卻難得吵架。聞言,趙樽皺起眉頭,撫著她的臉,“阿七,此事我……不可說。”

    “怎的,天機還不能泄露了?”夏初七唇角上翹,極是無所謂地瞥他一眼,眸底掠過一抹淡淡的冷芒:“趙十九,你不是那種不靠譜的男人,你找任何藉口都會被實破。我信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不必一五一十的jiāo代,但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趙樽嘴角微抿,像是想說,可終是沒出口。

    夏初七心裡隱隱有幾分猜測,見他還是如今,瞪他一眼,猛一把推開他的胳膊,像是好脾氣都用盡了,語氣添了怒氣,“我實話告訴你好了。小十九快要八個月了,沒有比他更重要的東西,你要讓我放棄,除非你殺了我。若不然,不可能。”

    “阿七……”趙樽低沉的聲音里夾著一絲澀意的沙啞,喚出他的名字,拖長的尾音氤氳在空氣里,刺得夏初七心臟一跳,脊背都涼了。

    若非無奈到了極點,趙十九不會這般。

    對上他的眼,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然後,聽得他說,“若必須在你與孩子之間選擇一個,我只能選你。”

    ~

    時逢盛夏,夜色涼慡。

    烏黑的夜幕下,皇城沉浸在一片寧謐之中。

    正心殿的書房裡,燈火未滅。繡了牡丹富貴的大燈罩里,燭火似淚一般,流在燭台上,映著趙綿澤孤身一人的影子。離他不遠的棋盤上,永遠擺著那一局他沒法子破解的棋。他面前的御案上,撂得高高的奏疏積於一處,訴說著貴為天子的無奈。

    一場東苑風波,對大晏朝堂的影響是深遠的。平常百姓聽上去,只是添一些笑料和話題,可對於皇帝來說,每一個可能gān系朝政的事,都是大事。

    “陛下,起風了,天涼。”

    何承安低低說著,從桁架上拿過一件明huáng披風,想要披在他的肩膀上,卻被他輕輕格了開去,不耐的揉了揉額頭,臉上凝如寒霜。

    “幾更了。”

    何承安手頓在空中,“二更了。”

    二更了,她在做什麼?已經熟睡了吧?她應當不會想他吧?趙綿澤看了何承安一眼,把披風接過來丟在御案上,目光望向燈罩,腦子卻是一雙笑起來彎月一般帶著黠意的眼,還有她明明帶著笑意,卻處處顯得倔qiáng的唇角。

    可惜,他每日惦念著她,卻無法阻擋她回魏國公府,也無法在大婚之前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掐算著臘月二十七這個日子,他眉心深皺。

    “陛下,洪阿記來了。”

    入殿稟報的人是焦玉,他看了一眼趙綿澤yīn沉的面孔,又不解地望向何承安。何承安努了努嘴,沒有吭聲,只是過去為他添了熱水。

    焦玉瞭然地倒退著出去了,片刻之後,身著整齊甲冑的阿記輕手輕腳的進來了。微垂著頭,她單膝跪拜在地。

    “卑職叩見陛下——”

    洪阿記是趙綿澤安排在楚茨院裡看顧夏楚的人,他這個時候入宮,只能說明一件事qíng:魏國公府那頭有動靜兒,而且很嚴重,至少是阿記的職權範圍內所不能處理的。

    趙綿澤回過神來,看著阿記低埋的頭頂,握住奏疏的手心微微一緊,溫潤的臉繃了繃,方才放下奏疏,擺了擺手。

    “起來說罷。”

    阿記沒有起身,仍然半跪在殿中。昏huáng的燭火之下,他清秀的面色有一些蒼白,手心緊緊捏著,良久沒有動靜兒。她非常清楚,這個東西呈上去之後將會帶來的驚濤駭làng,一時之間,不免濕了手心。

    “為何不吭聲?”

    頭頂傳來趙綿澤溫潤帶啞的聲音,阿記一驚,抬頭時,目光撞上他微眯的視線,喉嚨一緊,一種從心底深處擴出來的熾熱感,把她的身子燒得有些僵硬,像被火燎了似的,她喉嚨gān澀,說不出話來,猶豫著,終是慢騰騰從袖子裡抽出一個東西來,jiāo給何承安遞給趙綿澤。

    “陛下,這是有人從楚茨院裡傳出的。”

    趙綿澤面色一寒,接過那張紙條只看一眼,像是被針蜇了屁股一般,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弧度大得把奏疏碰倒,散了一地。

    “為朕更衣,去魏國公府。”

    “陛下……”阿記的臉上,有瞬間的恐慌。想到楚茨院裡那個女人,那個他監視了數月,也與她相處了數月的女人,心底一cháo,突的有些不忍心。

    “陛下息怒,事已至此,萬三思而行。”

    “阿記!”趙綿澤回頭恨恨瞪他,幾乎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朕這般信任你,把最為緊要最為看重的事託付給你,結果……你是怎樣回報朕的?朕讓你查,你說沒有,你一直說沒有。可在這個時候了,你卻來匯報——你說,你該不該死?該不該死?”

    一連兩個憤怒的“該不該死”,聽得阿記面色一變。

    但他似是沒有太多恐懼,只是默默跪在地上。

    “卑職該死,請陛下賜死。”

    “那你便去死——”

    趙綿澤眸色如染烈火,惱羞成怒地瞪上他的眼。可只一瞬,他眸中那一份淡然,或說是解脫一般的釋然,便讓他猛地一震,僵硬了身子。

    幾乎霎時,從阿記的眼中,他想起了夏楚那一雙不羈的眼——不怕死,不屈服,不認輸的眼。

    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他的胸腔里,惱恨、憤怒、悲痛的qíng緒,慢慢變化,原本不可遏制的恨意被沖刷得一gān二淨。

    他能拿她如何?

    即便確認了,他到底又能拿她如何?

    腳步踉蹌一下,他腿腳虛軟,坐回椅中,一動不動。

    “陛下……”阿記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微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急不得,保重身子為要,只有身子好好的,才有力量堅持下去,才有力量把自己從淤泥里拔出來。”

    趙綿澤微微一愕,突地抬頭,看了一眼跪在殿中那個身著盔甲、身子瘦削的小個男子,那個跟在他身邊已經很多年,但是他從未正眼認真注意過的清秀男子。

    “這句話朕有些耳熟。”

    阿記面上一熱,單膝下跪,垂下了頭。

    “卑職隨口而說,僭越了本份,請陛下降罪。”

    “我沒怪你。”趙綿澤幽幽一嘆,聲音仿若漏風,沉吟片刻,再說話時,目光已經從阿記的身上收了回去,透過那一道繡了牡丹的大紅罩,看著裡面紅燭滴下的燭淚。

    “有一位故人,也曾與朕說過。”

    阿記低垂著頭,沒有應聲。

    一股子穿堂風從牆角chuī過,殿中似乎有一扇窗沒有關嚴,突地“啪”一聲,窗戶開了,猛地一下擊在窗欞上,斂住了趙綿澤的神色。

    他拿過放在椅背上的披風,俊臉上yīn影濃重。

    “備轎,朕要夜訪!”

    ~

    已是二更天了。

    在燭火搖曳出來的光暈中,夏初七微微垂著頭,有了困意。她擁被靠在chuáng頭,身子倚在軟枕上,腦袋則靠在趙樽的肩膀上,細細的思量著他先前說的話。

    他則坐在她的身邊,一隻胳膊圈著她的肩膀,緊抿著嘴唇仿若老僧入定,深若古井的眸子盯著遠處無風而動的燭火,眸底泛著一圈圈冷鷙的光暈。

    屋子裡靜謐一片,明明兩個人坐在一處,有呼吸,有心跳,卻空寂得好似無人存在一般,許久都沒有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微風舔過火舌,揚起帳簾,輕紗拂了夏初七的臉,痒痒的觸覺,拉回了她的神思。

    “悖世之說,當不得真。”

    她堅持著自己的無神論。

    “道常不會說假。”

    他也堅持著自己的封建迷信。

    “不存於世,兒生母死這樣的說法……我不信。”

    她再一次堅持的冷著聲兒。

    “可你非當今之人,也是事實。”

    他有理有據,試圖說服她。

    夏初七瞥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把沉重的腦袋輕輕靠在他胸前,小貓兒似的蹭了蹭,撒嬌一般的動作極是親蜜,可她的腦子裡卻是悶乎乎,暈沉沉,像放了幾團重重的鉛塊。

    “趙十九,我是一個只講科學的醫者,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曉得。我健康得很,小十九胎位也正,我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生下孩兒的。至於那什麼生了兒子,便悖了世,影響乾坤。還有那什麼因我之qíng孽,害得帝星爭霸,天下大亂,我……不敢不信,卻也不想因此不要孩兒。”

    他低頭,睨著她,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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