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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他們也都懂了客棧的一些小動作,吃飯的時候叫幾個風格不同的伶人來唱曲,若是客人留下,那就表示有意,一首曲子唱完,那些旅途煩悶又憋得慌的老爺們就會鬧騰,要求唱葷曲兒。這麼一唱二鬧的,最後就成為皮ròu生意,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說是伶人,其實就是客棧養的或者合作的娼jì。
比如說從林家堡來的路上,林重陽就知道趙大虎和幾個夥計去聽過曲兒,回來那一副心滿意足慡歪歪的模樣。
現在趙大虎的眼睛已經就黏在其中一個那洶湧的波濤上,林重陽咳嗽了一聲。
林大秀拿了銀子給小二,“多的打賞幾位姑娘。”
那三個伶人本就靠這個吃飯,只要有錢多腌臢的生意也做,一見林大秀就愛他玉樹臨風相貌俊美,自然更加千肯萬肯。現在聽意思人家居然曲也不聽就打發她們走,頓時一個個面露急色,朝著小二使勁地遞眼神。
那小二陪著笑,對著林大秀作揖,“這位相公,咱們姐兒可不是那等沒個才qíng只管勾搭客人的,咱們姐兒都是正經唱曲的,不管是南調北曲,還是小曲小調,您要是想聽戲咱們姐兒也會,就是那唐宋來的曲牌、名曲咱們姐兒更拿手嘞。”
他立刻就對著一個伶人道:“秋月姑娘,相公沒聽曲就給了打賞,咱們就來一曲《卜算子》。”
宋代營jì嚴蕊做出這首詞以後,迅速地傳播開,如今更是廣為流傳,特別那些能彈會唱有點小才qíng的jì者優伶,總以此自憐,當然也有很多以此來博取客人的同qíng和喜愛,可以多賺纏頭。
眼下幾位就是。
他們看得出林大秀不是那等好色的紈絝子弟,人家是讀書文雅人,文雅人不喜歡聽那些粗俗下流的調子,那就來點高雅的,有詞有曲還有唱,三個人當下就分工合作,錚錚地撥弄起來,倒也是指法熟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好!”趙大虎忍不住就叫了聲好。
完了又覺得自己犯蠢,偷眼去看林重陽,見他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舒了口氣。
趙大虎雖然聽不懂詞兒和曲兒,但是他葷曲兒可沒少聽,彈琵琶的也沒少領略,也能辨出個好歹。
一曲終了,三女就想往前湊。
這時候林重陽提筷子吃飯,似是不小心將曹典史給的腰牌掉出來,趕緊撿起來揣回袖中。
小二和三名伶人卻已經看在眼裡,頓時臉色一變,也不再糾纏,福了福拿了賞錢就走了。
飯後林重陽對趙大虎道:“你去打聽一下,看看青雲庵往哪裡走,時間來得及咱們就直接去青雲庵,不要跟人說咱們的事兒。”
趙大虎點點頭,“公子放心,咱省的。”
林重陽望著他背影看了一眼,這個趙大虎哪兒都好,沉穩gān練,辦事利索,就是……在府城的時候他就沒少和那些差役一起去那種地方,這個也沒辦法,畢竟血氣方剛,這時候的男人也沒太多這方面約束。
他扭頭對正給他鋪chuáng的林大秀小聲道:“爹,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林大秀抬眼看他,“客棧還是那些人?”跟著他們的錦衣衛。
林大秀走過去,在chuáng沿上坐下,“在府城和濟南的時候,爹你去過青樓吧?”
林大秀頓時一囧,然後點點頭,“有時候他們會找我去喝酒,大家就是聽聽曲兒,做做詩。”末了還得叮囑兒子,“你還小,就算他們找你參加文會也不能去。”
林重陽笑道:“爹,我懂。”
林大秀扭頭看他,你懂什麼?還一副真懂的眼神,“你去過?”
林重陽使勁搖頭,“我對姑娘和曲兒都不感興趣,我去gān嘛,再說了,我們舉辦文會是賺錢的,去那地方花錢流水兒似的,誰犯傻誰去呢。”
林大秀:“……”
林重陽不逗他爹了,“爹,你也聽過那麼多曲兒,那你說說,那些曲有什麼不一樣的嗎?”他指了指自己的笛子,“我和老爺子也一起chuī笛子,琴簫合奏。”
林大秀想了想道:“倒是有幾個琴藝不錯,唱腔和婉轉,清雅不妖,眾人也都喜歡去聽。”
林重陽點點頭,“這是正經大青樓了。”這些地方的姑娘都是受過良好培訓的,文學、音樂素養都很高,很多落魄文人的作品都是考她們傳唱才傳播開來的。
這一些其實和官jì水平差不多。
還有一些不正經的私窠子,那裡就純粹是皮ròu生意,就算是唱曲也是葷得不能再葷的,一般讀書人是不會去的,畢竟讀書人要的是風雅之下的水到渠成,基本不會那麼直接。
“那爹你覺得客棧這幾個姑娘彈得如何?”
怎麼說林大秀也混過場面的,比他知道得多,他也沒聽過幾個人唱曲,無非就是集市或者茶樓聽來的,經驗不足。
林大秀微微頷首,“不錯。”
那就是挺不錯了。
林重陽倒在被子上,雙手jiāo叉墊在腦後,“爹,你說路邊這麼幾個客棧,也不是什麼繁華大城,比縣城都不如,可這裡唱曲的姑娘水平居然跟濟南府大青樓的差不多,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
他這麼一說,林大秀也覺得,畢竟這一路上從萊州到濟南,也不是沒聽過曲兒,尤其是茶樓、客棧的,大部分都是只會那麼幾首,彈得唱的只是過得去,這幾個女子雖然打扮得輕浮妖嬈,可技術是過硬的。
林大秀拖了把椅子坐下,“你懷疑他們是黑店?”
林重陽搖頭,“黑店不至於吧,開在官道上風險太大。”他笑起來,“可能我太敏感,就幾個姑娘而已,或許人家就是突然想表現一下。”面對林大秀這樣的大帥哥,老太太都笑得格外燦爛,何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唯xing別,不管年紀和職業。
過了個把時辰,趙大虎來敲門。
林重陽開門讓他進來,見他已經洗過澡,頭髮濕漉漉的,渾身也利利索索的。
林重陽就當什麼也不知道,讓他入內。
趙大虎道:“公子,我去打聽清楚了,青雲庵就在泰山附近,到了那裡一打聽便知,很好找。”
林重陽點點頭,讓他去休息。
趙大虎沒走,卻壓低了聲音道:“公子,小的還覺得……有點不對勁。”
林重陽示意他緩一緩,然後走到窗口看了看,又開門看看外面,這才將門關上,讓他說。
趙大虎低聲道:“客棧的人倒是打聽咱們的消息,問咱們何方人士、從哪裡來、來做什麼,小的就說濟南來的,到泰安探親。”
林重陽道:“你回的不錯。”真真假假,這樣才自然,濟南來的,不是很遠,泰安探親,也不孤單,有什麼事qíng好照應。
趙大虎又道:“他們試探小的,說看著不像濟南人士,還說兩位公子是讀書人,想必是哪家的公子哥,想打探咱們家裡的事兒。聽起來都沒什麼過火的,只是小的總覺得別有用心。”他自小跟著他爹外出賣ròu,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不少,後來在府城又和衙門打jiāo道,更積累了不少經驗。
林重陽道:“夜裡小心些,明兒一早咱們就趕路。”就算有問題,也沒人敢在這裡動手,畢竟這是官道,人來人往太打眼。
夜裡除了幾個投宿的,倒是也沒異常。
第二日一早,外面嘈嘈雜雜的有些吵鬧,林大秀和起身看了看,見有人忙著套牲口整裝出發,還有幾個挑擔推車的貨郎。
很快林重陽也穿衣下地,兩人收拾齊整,趙大虎就帶了小二來送洗臉水、早飯。
因為有所懷疑,所以林重陽這時候就將攜帶的弓箭以及匕首故意露出來讓那小二看見,再慢慢地收起來,“爹,吃了飯,咱們先去泰安親戚家再去泰山。”
小二笑道:“公子去泰山是遊玩還是參加佛誕日啊。”
林重陽好奇道:“最近有佛誕日嗎?”
小二點點頭,“有啊,真空老祖誕日啊。”
林大秀道:“既然是真空老祖,那便是道家神仙,怎的又說佛誕日?”
小二撓撓頭,“這個小的可就不懂了,都是這麼說的,小的也就這樣跟著說。”
林重陽又問:“這佛誕日去的人多嗎?”
小二立刻一臉興奮,“多,南來北往的全都去,幾位這是趕得早,要是再過十天,這客棧住宿吃飯都要貴上好多呢。到時候咱們石敢當的村子都是客棧,家家戶戶都能招待一些香客,賺的銀錢比地里刨cha一年的還多呢。”
這麼大的規模?
林重陽平日讀“閒書”多,這時候就看出用處來,八月二十二佛誕日,指的是燃燈佛,也就是釋迦牟尼的師父,所謂的三世佛,過去、現在、未來的過去佛,但是書上說的是燃燈佛或者燃燈老祖,倒是未聽過真空老祖這個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