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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五林重陽就去吏部求見李固。
李固正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他也要忙著自陳,還得忙著做左侍郎的副手,見林重陽過來都恨不得要調他來幫忙。
人手實在不夠。
聽林重陽說請他定一日去翰林院坐館,要上呈仁宗實錄請他這個總編纂官審核,李固都愣住了。
“林修撰,你沒有說笑?”按照原先預計,李固覺得自己編纂差不多要一年半到兩年,如果是自己掛名讓別人做,起碼要三年的。
之前他已經做了大半年的工作,去年七月jiāo給林重陽,他是做好三年準備的,就算快也得來年底才會完成。
誰知道今年初就完工了?他有點不敢置信。
林重陽笑道:“學生怎麼敢跟大學士說笑,是真的。”
李固突然覺得之前的煩悶不是煩悶了,好似一陣清風拂面將所有煩躁都chuī散去,舒慡得很。
“好,”他笑道:“初八沒有早朝,本官去翰林院坐館,專門欣賞。”
林重陽就告退。
李固卻抓著他不放,“回去還有事?”
林重陽如實相告,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編書工作。
李固就道:“這幾日就在這裡幫忙處理一些文書工作,都是校對審核抄寫的零碎差事,不是機密卻又必不可少。”文書往來的麻煩就是案頭工作越來越多,很多感覺可有可無,卻又必須要有。反正也不是什麼機密,而翰林院庶吉士們以後也是註定的中層官員,讓他們提前接觸也沒什麼不好。
他也沒讓考功司郎中員外郎們教林重陽,而是自己指點一下,他發現林重陽掌握東西很快,舉一反三,他說一遍對方就能掌握要領,不過帶著做了一個樣子,林重陽就能有條不紊地處理起文書工作來。
這時候博學、記憶好的優勢就突出起來,一開始雖然處理的慢,但是卻也沒有錯誤。
李固樂了,原本還尋思兼著翰林院有些煩,現在看來倒是助力,應該早點讓他們來幫忙。
他還發現林重陽人緣不錯,在戶部這些滑如油的書吏堆里居然名聲不錯,甚至還會主動指點他,且都是真心實意不使壞的。哪怕有幾個孤僻不喜和人打jiāo道說話時常yīn陽怪氣不合時宜的,居然也都能和林重陽說得親親熱熱的。
李固就佩服了,難道真是長得好看占便宜?反正他感覺大家見了林重陽都會不由自主地放緩了態度,說話聲音都輕柔兩分。
其實是因為林重陽提倡用句讀符號,使得戶部書吏們受益頗多,尤其這一次京察大計,效率一下子提高很多。且這位林修撰俊秀謙恭,乖巧懂事,讓人如沐chūn風,自然都喜歡和他說話。
李固見他可以和考功司的書吏們打成一片,索xing讓他再找幾個庶吉士來幫忙,先把京察大計應付過去。來吏部幫忙可以讓他們學到東西,林重陽自然樂意,就把陸延、趙文藻、相熟的、能力高的幾人都找來。
他也叫了蔡康、楊穎、呂明憲幾個,不過蔡康、呂明憲以手頭有脫不開的事qíng為由拒絕了。
李固從旁觀察,發現林重陽並沒有隻找自己jiāo好的,挑的都是能力出色的,心裡自然也記上一筆。
有他們幫忙,戶部考功司的書吏們也鬆了口氣,原本需要焦頭爛額忙半個月的事qíng,幾天就弄得條理起來,後面做起來就省事許多。
李固又發現林重陽很有大局觀,並非jiāo代什麼做什麼,而是善於從總體上找聯繫,將京察大計的總體事務弄清楚,再理順相互的關係,按照輕重緩急分類,抓住重點,就好似面對一隻八爪章魚,他一下子就從腦袋拎起來,而非去拎它的觸角亂成一團。
李固忍不住心下戲言:都說文採好的不適合做官,狀元郎反而做不到官場頂端,照他看林修撰前途不可限量。就說眼前這些事兒,除了閱歷聲望不夠,單憑做事的頭腦,這些文書之事也足以勝任的。
他甚至還悄悄地觀察林重陽幾人工作狀態,發現林重陽居然列了一張簡單的表格,將京察大計的步驟、要領羅列出來,然後將自己jiāo給他們幾個的任務在那上面標出來,處於什麼環節一目了然。
自己jiāo代的任務被細化為幾十個小的條目,每人負責幾個,做完一個就打個勾,如此下來勾越來越多,差事也基本做完了。
初七晚上的時候,那些條目全被打了勾,任務完成。
不只是李固,考功司郎中、員外郎等人也都佩服得緊,還有人直接將他們的表拿去,也學著列一個,很快就發現工作效率可以加兩倍,太好用了!
李固表揚了幾人一番,“明日沒有早朝,點卯以後我去翰林院坐館,欣賞諸位編纂的《仁宗實錄》,相信你們一定會給本官驚喜的。”
林重陽幾人謙虛道:“都是編纂官指導有方,學生們只管執行就是。”其實每個階段李固都應該檢查的,不過李固忙於吏部的事qíng,每次都是問一下進度,並沒有真去看過。
如此有才還謙虛,哪個上官不愛呢,李固都有些迫不及待要看到先帝實錄儘快上呈皇帝了。
第二日一早林重陽幾人上衙點卯,然後去書庫里收拾《太宗實錄》,到時候搬過去給李固等學士們檢查。
李固還沒到,譚贇和張學士幾人先來了。
范孔目拎著開水過來給諸位大人們沖茶,他顧自給林重陽舀了一茶匙枸杞加jú花,然後提壺沖水。那邊譚贇看到,問:“你為何每次都給林修撰沖茶卻不為我們沖?”
范孔目職位卑微但是心眼活泛,知道譚贇譏諷自己看林重陽去吏部幫忙就拍馬屁,他回道:“譚學士,您要是不介意小的放多放少了的,小的也樂意幫您沖茶。”
譚贇一聽,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吧。”他自己捏了一小捏茶葉放進自己的紫砂壺裡,然後讓范孔目幫忙倒水,自己這茶葉可貴著呢,萬一被這些貪婪小吏給偷吃了多不划算。
他和張學士說幾句閒話,得知今兒皇帝不上早朝,李固應該很快就會過來這邊。
很快李固大步走過來,後面跟著林重陽幾人,每人搬著一摞書,進了屋裡都放在李固的書案上。
張學士幾人圍攏過去,驚訝道:“《仁宗實錄》?林修撰這就編纂好了,過年在家也沒閒著吧,有此上進心實在是可喜可賀!”
他們幾個著實驚訝,原以為起碼得三年才能編纂好呢。
林重陽知道他誤會自己拼命將仁宗實錄趕出來是為了搭京察大計的東風,也不解釋,畢竟也是有此原因的,他笑道:“下官接手的時候學士大人已經準備很多史料書籍,下官只需帶人將材料甄別篩選就好。”
這當然是謙辭,因為大部分工作都是他後來帶人做出來的,只不過他分工明確,任務清楚,有人負責起居注勾選,有人負責其他史料篩選,有人負責摘錄,有人負責整合,有人負責抄寫,這樣以來那幾位庶吉士的工作效率就非常高。
以一當十有點誇張,但是以一當三還是很輕鬆的。
譚贇也過來翻看,見上面居然有句讀,就覺得很不慡,“林修撰這樣編書,可是要多費許多紙張的。”
林重陽笑道:“那咱們就想辦法多造紙,總歸不會短了翰林院的紙用。”他們刪掉很多無用廢話,早就把標點符號費的紙節省出來了。
“哎呀,還有圖畫呢!”張學士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著翻開的一頁驚喜道:“先帝年輕時候可真俊。”雖然只是簡單線條畫像,並沒有上色,但是寥寥幾筆就能將人物特色畫出來,更見功力。
林重陽偷笑,畫出來的人物罷了,皮膚光潔、眉眼齊整,只要不畫歪,就沒個丑的。
他這是學了沈之儀,揚長避短,畫出來的人物英武不凡,上官們自然不會有異議。
張學士那麼一喊,其他人也紛紛去看,各人拿了一冊都發現這原來是一套圖文並茂的皇帝實錄呢,在總綱就有仁宗皇帝的畫像、生卒年、諡號、廟號等,翻開就是目錄綱領。
一共一百四十二卷,分一百四十二冊。
每一冊里都有幾幅畫,將那些重要場合畫出來,再將需要標註的語句填在空白處,一目了然。
尤其有些對話,居然還模擬再現,加入了語氣詞,又有句讀,讀來輕鬆詼諧十分有趣。
仁宗皇帝本來就是一位寬仁幽默的皇帝,當初有位陳閣老卻是位冷麵閣老,沉默少言、面色冷峻,仁宗皇帝就時常跟他開玩笑,在這本《仁宗實錄》里就有很好的體現,看得張學士等人忍俊不禁。
譚贇卻不高興,指責道:“先帝實錄,豈是兒戲?這般戲謔取樂,成何體統?”
林重陽見他率先發難,就將另外一套直接抄錄的《仁宗實錄》搬給他,“譚學士,這裡有按照慣例編纂的實錄,還請譚學士過目。”沒有全部,只有前面總綱和十卷,如果皇帝不認可,那他立刻就能帶人將這樣的抄寫出來,反正材料是現成的,只需要謄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