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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管內qíng如何,至少沒有給百姓造成災難。
如今在位的是景熙帝【本朝規定年號不需要避諱】,正是太宗長子。
三月底父子倆接到林家來信,這一次是族長的小兒子林中達和林毓堂兩人帶隊,帶著數名僕人和小廝,護送赴考的幾名子弟進府城。
他們要經過密州,讓父子二人四月初一晌午在碼頭會合,大家一起出發。
同時戴敏輝和李增仁也在三月二十來到密州和林大秀父子二人住一起,一起溫書,到時候也一起趕考。
這一次林大秀還想試著和兒子商量,讓他在家裡等,“你在家裡等著,沒兩天爹就回來,一眨眼就過去。”
林重陽道:“那可不行,在家裡等太煎熬,還是在考棚外面好。”
林大秀還想勸他,林重陽就道:“那等我考試,你能在家裡等不?你要是在家裡等,那我就在家裡等。”
他一副吃定林大秀的樣子。
林大秀想了想,道:“那你還是去吧。”
四月初二早早吃了晌飯,帶上張氏特意去求來的平安符以及高中符,又叮囑狗蛋好好去上學,四人組就由韓大壯趕著驢車送去碼頭,沒多久就和林家的大船會合。
辭別韓大壯幾人上了船,除了林家子弟,還有搭船一起去府城的學子,一路上傍著林家他們既輕鬆也安全。
而且除了吃食自備,林家都不要他們的車船錢,也算是林家對鄉里的照顧和扶持,行善舉。
林重陽掃了一眼,視線和林毓軒對上,後者哼了一聲,扭頭繼續看書。
喲呵,這是怨氣很大啊,看來自己和爹離開林家,他和小方氏也沒好過多少。
大船比起運河上的那種三層畫樓自然還是小得多,只有一層,船尾四個房間占去一半面積,前面就是敞開式,四周有篷子,可以擋風遮雨。
林毓堂給他們四個人分了一個房間,進去就是支起來的木板,擠一擠可以睡好幾個人。
林重陽踢掉鞋子上chuáng把窗戶推開,艙房裡光線明亮,可以看書。
林大秀脫鞋上chuáng,然後拿出自己正在背的那一沓子程文來開始背誦。
戴敏輝原本還想出去和外面的人聊聊,便也有樣學樣,趕緊開始背。
李增仁看看他們,“我都覺得自己希望不大。”
林重陽道:“gān爹,希望不大才用功呢,希望大現在就可以睡大覺了。”
李增仁也不打擾他們,自己出去找人聊天,結果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這時候人家誰和他聊天啊,都是分秒必爭的好吧。
他們幾個在艙房裡背一會兒書,差不多了就去外面甲板上chuīchuī風默背,再回來繼續。
如此天就黑了。
他們糙糙吃些東西都上chuáng睡覺,沒有房間的就在外面和衣打地鋪。
夜裡睡得並不那麼踏實,尤其滿船人,有人磨牙有人打呼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林重陽一開始還和他爹說話,後來聽著風聲水聲,船槳破水的聲音,還有船上糙蟲的啾啾聲,最後安然沉入夢鄉。
第二日天一亮,大家就紛紛起身,簡單洗漱、吃早飯,繼續背書。
背書的人都有一種天賦,那就是大家咿咿呀呀地大聲讀,卻誰也不gān擾誰,各背各的。
他們順著小沽河一直往北,在幾條分支河流匯入的jiāo界處,船漸漸多起來,路遠的考生幾乎都選擇走這條水路。
這兩年雨水多,未曾大旱,小沽河水量豐沛,所以適宜行船。
此時看起來河道有些堵塞,尤其有船家不守規矩,只想著自己趕緊擠過去,卻不料和別人撞在一起,又有船擠過來,於是二十幾艘船就擠在那裡,動也動不了。
這其中就有人面紅耳赤地爭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認為自己不對,吵吵起來,甚至還有動手的。
那些搭船的考生們可倒了霉,生怕誤了考試,急得不知所措。
林重陽等人趴在那裡看見亂成一團的河道,林家雇來的艄公很有經驗,早就繞開他們,然後又快又准地從一側cha過去,他們剛cha過去又有人將那個口子堵住。
這下整個河道都被堵塞了!
李增仁對林重陽道:“你看那裡,他們是故意的,把河道堵了要趕考的學生們給錢,不給錢就不給過,考試的人可耗不起。”
林重陽氣憤道:“他們怎麼能這樣呢。”
李增仁撇撇嘴,“這也是那些混混潑皮們的生財之道,qiáng迫人家寡婦改嫁,qiáng占別人家田地,欺行霸市,勾結胥吏,敲詐勒索,沒有他們不敢gān的。”
這時候那邊船上有一個身穿白色布衫的少年朝著他們大船揮手,“敢問是林家的船嗎?”
艄公請示林毓堂和林中達,兩人商量一下就回應了。
那少年立刻大喜,“請載一程。”
他也不等林家答應,立刻跳起來,身形敏捷,踩著擠在一起的船就開始往林家大船跑。
林毓堂就讓艄公把船稍微靠一靠,到時候讓那少年過來。
結果後面故意堵塞河道的船見了,立刻就要拉開距離不給他踩,甚至還有人要拿竿子戳他。
這些潑皮無賴!
林家大船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給他鼓勁。
那少年也有點身手,居然就躲過他們的攻擊,甚至還將一個潑皮給推進河裡,不過末尾的幾艘船也退開,不給他過去。
那少年原本要躍上那條船,然後再跳上林家大船的,這樣那艘船躲開,他身子晃了晃差點掉到水裡。
船上那潑皮哈哈大笑,還要拿竿子撩他,“小子,你給我下去吧。”
林重陽等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都大聲喊那個潑皮,“不能傷人!”
要是少年被打落水裡,少不得要渾身濕淋淋的,北方的四月水裡還是很涼的,萬一得了風寒,那還怎麼考試?
林重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急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還是林大秀趕緊將他抱回來,免得他和那人一起掉河裡。
誰知道那少年也是個好樣的,眾人就聽他大喊一聲,就見他劈手把潑皮的竿子搶過去,往剛搖漿離開的一艘船上一點,然後整根竿子就猛得彎起來,如同一張巨大的弓一樣將他自己給拋出去。
這要是掉在水裡,眾人如是想。
大家都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少年,見他一身白色的書生長衫,頭戴白色的逍遙巾,腳上一雙黑面布鞋,此時身在半空,風chuī來,衣袂飄飄,倒是有幾分絕世出塵的味道。
“船家,打橫!”林毓堂大喊一聲,讓艄公趕緊把船打橫過去接他。
若接不住,那少年就要摔進水裡。
船家和幾個小伙子一起,撐船的撐船,搖櫓的搖櫓,堪堪將船打橫。
“撲通”一聲,那少年就跌進船艙里,乒桌球乓地打翻兩套桌椅,摔碎幾隻白碗,還撞倒一個躲避不及的學生。
“好險!”少年自己喊了一聲,趕緊把人給扶起來,又連聲道歉,“對不住,給學兄賠禮了。”
那人趕緊活動一下手腕,“你也忒魯莽,這要是掉在河裡。”關鍵萬一把我手腕給崴了那可怎麼辦!
“在下即密沈之儀,唐突諸位,還請寬恕。”一邊說著就開始作揖行禮,轉了一圈,又去給林中達和林毓堂行禮。
聽說他是即密沈家的子弟,眾人紛紛驚呼起來,“你就是沈之儀,九歲的即密縣案首。”
“即密沈家村的神童!”
沈之儀大名讀書人很多都如雷貫耳,據說他過目不忘,三歲啟蒙,六歲學制藝,十來歲就讀書萬卷,且破題jīng准,文章做得錦繡燦爛,讓人拍案叫好,被很多人拿來當範文背誦。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他,從九歲下場就過了縣試和府試,成為了一名年幼的童生,但是院試至此都沒過。
今年他已經十五歲。
從九歲那年到去年的幾年間裡,三年兩試也有四次機會。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拉肚子拉到脫水,沒能考成,十一歲即將赴考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一直拖延了兩年,去年又摔斷腿!
就這麼著,拖到了今年。
若是再出什麼事故,那他估計要慪死,好好的一個神童到時候給拖成大叔。
林重陽聽戴敏輝和李增仁悄悄講了這沈之儀的慘痛經歷,頓時覺得這人的運氣有時候很關鍵,關鍵到足以讓人痛不yù生。
還好他還年輕,才十五歲,今年過了院試來年就可以參加鄉試,說不定能成為最年輕的舉人呢。
那邊沈之儀已經和林毓堂等人道謝,然後找個位子坐下。
林重陽想過去跟他聊聊,卻被李增仁拉住。
“小心沾了晦氣。”李增仁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