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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縣丞哪裡懂這麼多的門道,他看著這文章是好,可具體好在哪裡,他也說不出,反正他覺得鄔先生的文章是最好的,不過鄔先生都這樣說,他也不得不聽著。
“那先生的意思?”
鄔先生嘆了口氣,“少不得還是要拼一拼,哪怕是寫不出壓倒xing的文章,至少也要與之比肩,就算不能這般意氣風發慨慷激昂,也是要沉穩內斂深藏不露,至少不要輸得太難看,兩個風格,到時候譚大人取併案首,也不至於被人指摘。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
郝縣丞見他肯全力以赴早就笑開了花,“先生還有什麼問題,只管吩咐。”
鄔先生道:“只怕以後令昌更是難做,少不得要閉門苦讀。”少見人,少參加文會,少開口作文,才能少露破綻。
畢竟郝令昌本身沒有對得起這文章的才華啊。
他忍不住再嘆道:“要說心思jīng純,專心學問,文章做得這樣純淨而無雜質,這林重陽還要在沈之儀等人之上呢。這孩子,真是個做學問的好料子。”
又來了,又來了,你誰先生啊,怎麼動不動就要欣賞誇獎那個對手呢。
郝縣丞心酸嫉妒無比,替自己兒子,也替自己,爺倆對鄔先生那麼眷戀,可鄔先生一句誇獎之詞都沒,您就不能誇誇令昌?讓他好心裡順順氣?天知道那孩子有多想先生您這樣誇誇他呢。
哎。
這一夜鄔先生少不得要寫文章給郝令昌,還得讓郝令昌全部背熟吃透,註定是一個不眠夜。
林重陽也一夜睡的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被沈之儀蠱惑的,做夢提著弓不是被人四處追殺就是追殺別人,直到四更天他一下子坐起來。
睡他旁邊的林大秀和林承澤被他給嚇一跳,林承澤迷迷糊糊道:“小九,今天咱們不考試,多睡會兒吧。”
昨天他們考試,今天第二場接著考,其實算算兩撥人能夠接觸的時間也就一晚上,他們還得睡覺第二天才能jīng神抖擻地參加考試,所以串題之類的行為絕對不會太大範圍。
林重陽覺得還是先考完的享福,感謝譚大人還是一個公正的主考官,至少表面是要公平的。
他復又躺回去瞬間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王文遠那張大臉。
已經日上三竿!
“王兄?”林重陽睡眼惺忪。
王文遠笑道:“林學弟醒啦,沈學兄送信來讓你去知府衙門一趟。”
知府衙門?
林重陽呼的坐起來,“去哪裡gān嘛?”我又沒犯事兒。
王文遠被他嚇了一跳,“學弟別激動,我陪你去。”
林重陽撓了撓頭,感覺jīng神清醒一些,“多謝王兄。”
竟然沒有晨練,林重陽心裡有點負罪感,雖然沒人qiáng迫他也沒對不起誰,可他就是覺得沒晨練有負罪感。
興許昨天太過興奮,今天就qíng緒有點回落。
知道他要去知府衙門,飯後林大秀、林毓堂也要陪他隨行。
林重陽道:“爹,二伯,你們還有事qíng要忙,我和王兄去就好。”
王文遠立刻露出一副自己絕對可以勝任保護學弟的姿態來。
林大秀還是不放心,到底是又找兩個膀大腰圓的夥計護送他們才放心,免得有什麼意外。
一行人去了府衙,在府衙門口遇到前來會合的沈之儀,見了禮,去門上讓人通報一聲。
很快就有一名差役出來,林重陽看著似乎已經不是上一次面覆時候見到的,想必是知府大人讓人新派的門子。
王文遠帶著夥計在門房等,林重陽和沈之儀便跟著那差役進了府衙,穿過東邊的便門,然後從大堂東邊的小門一路穿過二堂院來到內宅大門前。
這差役送到這裡,跟門子jiāo代一聲然後告辭離去。
進了內宅大門就是府衙內宅,三堂院在前,後面是花園子,而後宅就在花園子的東隅。
林重陽和沈之儀一直沒機會說話,他很疑惑到底有什麼事兒,今天這個時候,知府大人不是應該在考棚做提調官幫忙監考嗎?怎麼會在這裡要見自己呢?
沈之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擔心。
三堂院退思堂是整個府衙最豪華的建築院落,比起大堂院的破敗陳舊威嚴空闊,這裡更有人qíng味,讓人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林重陽和沈之儀被領去西梢間,那裡是嚴知府臨時的書房,他正在翻看一些文書。
嚴知府早上去考棚參見了提學官等點名入場封門的時候他並沒有留下來,而是讓同知和通判留下聽吩咐,他自己卻回知府衙門辦公務,反正林重陽已經考完,這一次是郝令昌下場,他也不會盯著郝令昌尋錯處,懶得在那裡消磨工夫,只等考完之後,過去走個過場即可。
考試之後提學官要閱卷,按照規定提學官以及所屬書吏胥吏不能隨便離開提學官署,不得在此地拜訪親友鄉紳,避免有什麼私下jiāo易。這也為地方官省了不少功夫,不用想著要怎麼招待奉承。
林重陽上前一撩衣擺拜下去,“先生對學生的回護,學生銘感五內。”
嚴知府頓時笑起來,原本略顯嚴肅的神qíng和氣許多,對著林重陽就更加親切,“既然咱們師生相見,不必如此大禮,坐。”
林重陽這才起身和沈之儀在書案外側的兩把玫瑰椅上坐下。
嚴知府笑道:“兩位可是咱們萊州府的神童又是童生試的小三元,可喜可賀啊。”譚提學看了林重陽的卷子以後可是讚不絕口,當眾說只看一篇就可以定林承陽的案首之名,連夸神童、好文采。
這麼說自己院試也被譚大人定為案首?
林重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譚大人會再一次讓自己和郝令昌一起做案首?
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沈之儀拱手道:“恭喜林學弟。”嚴知府這麼說了,自然不會有錯的。
林重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閱卷結果還沒出來呢,第二場還在考試中。”
嚴知府道:“也不用都考完,譚大人兩榜進士,看過的文章沒有十萬也是數萬,文章好不好一眼就能斷定。不說你,只怕這一場考完,郝令昌的文章也可以定了。”郝令昌背後有高人,這個嚴知府已經可以確定,提學大人這般安排,到時候郝令昌的文章起碼要和林重陽比肩。
那麼並列案首估計是肯定的。
院試主考官閱卷,直接將連中縣試、府試案首的那位定位院案首,也是常見的,說起來還怪自己府試並列倆案首,反而給了郝令昌機會。
說到郝令昌,沈之儀道:“先生,按照規矩郝令昌這一次考試當不當迴避主考官?”
聽他這麼問,嚴知府搖頭,“你能考慮到這個問題,譚大人自然也知道的。我特意查過相關策令,郝令昌並不在迴避之列。”
他扭頭吩咐道:“把科舉迴避相關的典籍取來。”
很快就有一名書吏捧著一大摞線裝書進來,將書擱在桌上就退下。
嚴知府便讓他們翻看一下。
林重陽和沈之儀都是看書極快的人,這種書字體又大,一本說到底也沒多少字,片刻林重陽就能瀏覽幾本,沒多大功夫兩人一人瀏覽一半。
唐宋時期,朝廷科舉迴避採取的是別頭試和牒試,規定考官以及在職官員們的子弟、親戚參加考試之後,需要複試,另立考場和考官主考。
原本的用意是為了迴避以及防止官員利用權力、人qíng來謀私,所以要特別加以考核。
只是凡制度就有漏dòng,執行者才是制度好壞的關鍵,最初的迴避制度後來反而成為了很多官員謀私的方便之門,牒試比發解試的錄取率反而更高起來。甚至很多考生賄賂官員冒充其子弟親屬參加考試,自然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
最後朝廷不得不取消這種別頭試牒試製度,慢慢地進行完善,最後改為主考官的子弟、親屬迴避制度,並且一開始規定主要是父系五服親族,甚至都沒有包括姻親。
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繼續出現各種舞弊行為,哪怕需要迴避的親族都沒有間斷,更何況是不曾限制的姻親,所以又擴展到姻親之間。
時至今日,以郝令昌為例,他本家五服,外公、舅舅與子,嫡親姑父與子,妻子的父、兄弟與子,他的嫡親姐夫妹夫以及其子等都需要迴避。當然這個“等”的意思解釋權在朝廷,可這個“等”現在沒有明確列出包含他嫡母之姊妹的夫與子,也就是他姨夫以及姨家表兄弟,還是可以鑽空子不在迴避之列,如果姨不是嫡系的就更鬆懈。
童生試比起鄉試和會試,那就更寬鬆了。
甚至不少人都在娘舅以及外祖父的任上進學的,也有先例,這也是提學大人為什麼並不避諱,反而覺得舉賢不避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