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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他少不得關門閉戶得睡上一夜帶著半個白天才休息過來。
之後給皇帝上賀表、接受賞賜、走親訪友、同學文會,正月里就是光明正大地輪流吃喝,對他來說比上衙還累。鑑於年前就有很多學生、老闆結伴來訪,年後只怕人更多,林重陽直接閉門謝客,表示家宅太小不適合招待貴客,所有來訪心意到就好。至於他的座師、上司們,他也並沒有如別人那般每日一家地上門拜訪,而是針對各人身份和喜好臨摹了古畫寫上應景的賀詞或者詩,再請清華書齋裝裱一下,讓馮順等人挨家送去。
他自己能寫會畫省了不少錢,字拿不出手的就要花錢請人或者去書齋買現成的,一個年過下來都是不小的開支呢。
且林重陽於篆書還有獨特造詣,過年拿來裝門面是最典雅大方古韻盎然的,送人雙方都體面。所以座師、上官們都以收到林狀元的篆書賀詞為喜,甚至會互相拿出來品評,看看給你的寫了什麼給我的寫了什麼,到最後一對發現果然是用過心思的,並非單純拿來應景。
於是皆大歡喜。
同學同年們就更好辦,大家一起吃頓飯、辦場文會、露臉做首詩就可以應付過去。現在講學的機會都讓給陸延和趙文藻等人,他一場都沒講過,因為他覺得四書五經不需要他,他要講的是那些數理化天文地理的知識,目前只給親近朋友講,外人還沒那個機會聽。
初六林宅舉行家宴,沈君瀾陪著沈君瑤,沈之儀帶著楊淡雲,還有趙文藻、陸延這兩位女婿也都陪著林家姊妹過來,加上林毓雋,也是濟濟一堂。
女人們由王柳芽陪著在跨院說話,還請了兩個琴書女先兒給她們說樂子,而男人們則在正房堂屋吃酒作詩、天南海北地聊,說些熱鬧事兒。
林大秀和林毓雋兄弟一旁說些家事。
沈之儀因得林重陽指點編寫了太子大婚典儀,得到了皇帝好評,對他自是感激萬分的,又聽說他編纂的仁宗實錄基本完工,自然要拜讀一下。
林重陽少不得要請他指教。
沈之儀看過之後,感慨道:“重陽真適合做學問,衙門那些瑣碎政務都làng費了你的才華。”只可惜現在讀書就是為了做官,沒有人是專門做學問的,而要想做學問就意味著只有清名。
趙文藻笑道:“也不是沒有路子,我給指一條,翰林院兼詹事府、國子監,最後禮部堂官、鴻臚寺卿,這些在重陽三十多歲就可以了,屆時可以專心做帝師,包攬所有的經筵日講。”
大家笑起來,陸延道:“還得給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員們講讀,必須經過林大人考核通過才能就任,保管個個忠君愛國,發財有節有制。”林大人的洗腦動員能力可不是蓋的。
林重陽舉起雙手,“求放過!”又對沈君瀾道:“求世兄暫時失憶。”
沈君瀾瞥了他一眼,“你們說什麼蠢話了麼?”
大家一陣歡笑,這個新年就在溫馨的氣氛里過去了。
第181章 京察、現
元宵節逛了燈市看過花燈, 轉眼就到開衙的時間。
除非是堅持日日早起的, 上衙第一天基本都痛苦萬分, 要從熱乎乎的被窩裡爬出來,要頂風冒寒地去上衙點卯, 而第一天基本也沒什麼事, 聊聊天扯扯淡,打打醬油適應環境。這叫節後綜合症, 起碼得五六天以後才能適應過來, 甚至毫不客氣地說, 很多部門剛開始的幾天都是這個狀態。
不過今年大家一改疲軟態度, 一個個jīng神抖擻起來,就好像放假在家打jī血一樣, 連翰林院的幾個老人家都緊張兮兮的。
林重陽自然知道為什麼, 因為今年年初是京察時間。
京察是本朝考核京官的一種考察制度,原本是九年一察的,到紹慶八年時候, 正式規定為六年舉行一次,一般逢巳亥年chūn節後二月到三月舉行。堂審之前半年吏部和都察院就著手準備,等新年一過,正月二十一上衙之後, 吏部堂官就開始上書請旨請皇帝確定京察確切日期。
為了穩定人心,維持政府正常運作,一般來說內閣和吏部堂官們都會督促皇帝儘快定下京察日期。
皇帝一般都會定在二月底或者三月初。
今年三月十六,是皇太子大婚之日, 京察之日必不會拖延,果然楊琦等上書之後,皇帝批覆京察堂審之日定於二月二十三日。
京察分為堂審和自陳,堂審主要是五品及以下官員的審核,四品及以上官員則是自陳。
堂審日定於二月二十三,所以正月二十二日吏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等主察官員便開始自陳乞休,即請求致仕告老還鄉。
尤其是楊琦,少保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銜、文淵閣大學士,位高權重,年前十一月開始就有很多言官彈劾吏部尚書入內閣的楊琦不適合主持京察大計,容易徇私舞弊等等,所以楊琦在主持了準備工作以後,就主動自陳乞休。
“臣識鑒闇劣,xing行疏陋,既不能明察乎庶物,安足以駁平乎人倫……伏望皇上重茲大政,察臣不職,將臣先行罷黜,別選名賢以司其事。庶考察得人,而群工去留亦各得其當矣。”
當然乞休只是一種形式,沒人會真心想要致仕,皇帝也不會因此批准,只是官場上的一種形式遊戲,看似無用功,不做卻不行。
因為這樣可以避免一些不稱職的官員妄想用彈劾掌察官員而逃避自己被察。
不過這一次楊琦卻似乎鐵了心一樣非要辭去吏部尚書之職,他以吏部尚書位高權重不便入閣為由,自請去職,否則惶恐不安,內閣政務都不能行事妥當。
後來皇帝批覆楊琦依然領吏部尚書銜,但是吏部實務卻由左侍郎袁向道負責,從此開啟了禮部尚書不入閣的不成文規定。而這一次京察大計便也由袁向道與都察院左都御史共同主持,吏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副都御史協助。
袁向道雖然只是吏部左侍郎,但他xingqíng孤潔,向來不肯拉幫結派,本身為人耿直清廉,所以由他主持京察大計,兢兢業業者反而心安,渾水摸魚者卻怨聲載道,只因求告無門,有禮都沒處送。
林重陽幾人覺得京察應該跟他們沒多大關係,畢竟去年剛進翰林院,第二年就趕上六年一次的京察大計,基本也就是走個過場,結果還是維持原樣,不會破格提升也不會打壓的。
所以他們一切如常就好。
不過他看得出譚贇、張學士、李源等人非常著急,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忙於跑關係。雖然他們做得隱秘,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林重陽自然也能知道。
京察前半年是跑關係、使絆子的時間,言官們會彈劾不稱職的官員,彈劾奏章會作為京察依據,而彈劾最晚日期截止於十一月三十,過期不算,以免有人會臨近京察爛告,同時也避免彈劾日期過長人數過多,導致最後科道官拾遺人數不足。
但是也有人會藉機投遞匿名揭帖誣告本衙門有競爭力的同僚,這樣就可以將別人踩下去自己升上去。
這都是他從沈之儀那裡聽來的八卦消息。
除了彈劾的奏章,京察的另外一項依據就是吏部發下來的訪單以及本部堂官對下屬的考評。
去年冬天的時候,吏部給科道言官們下發訪單,以其風聞奏事的權力來填寫訪單上人員的訪評。不知道為什麼林重陽也領到一張,填寫的就是翰林院幾位學士的。
翰林院除了李固因為有吏部右侍郎職務可以自陳,其他翰林官都需要經過京察,自然也在被填寫之列。
哪怕他和譚贇有過節,訪單他也沒有說不好的話,全是很中肯地評價譚贇的能力。
實話說,譚贇工作有能力,亦博學有文,做提學的時候政績突出,所以林重陽根本就沒想過要背後使壞,他也不屑於如此。
不過顯然有人誤會了,否則也不會一個勁地給他白眼--從這點看譚學士心胸還是不夠開闊,林重陽倒是不怕他的,反而儘量避免衝突。
所以二十一上衙以後他照舊領著原班子進行《仁宗實錄》的收尾工作。其實假期的時候他已經領著馮順等人基本編完,如今要完成裝訂,還有備份。
他雖然沒有明說,卻也想在京察的時候給李固以及自己等人增加一些籌碼,尤其是陸延和趙文藻等庶吉士,編纂先帝實錄工作做的好,在皇帝那裡也會掛上名號的,這也是一大政績。
就他自己來說倒是寧願外放或者去各部歷練,也不想只在翰林院內部升遷,本是科舉鼎甲出身,最高的學歷,卻要一直養在翰林院,哪怕以後從翰林學士晉升六部堂官,也沒有太多實際經驗,除了清貴,反而被六部有司官員們排擠輕慢。
高學歷的被人詬病少經驗,低出身把持政府基層實際工作,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實在是應該有所改善。只可惜他的前途卻不由自己把握,哪怕升遷位置也是上司們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