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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老闆點點頭,“對啊,會試結束,程文墨卷,這些天下學子都要買的,活字印刷成本更低,有賺頭。”
林重陽非常感興趣,“能否去看看你們的印刷間?”隨即又覺得有點唐突,“我只是好奇。”
荊老闆卻一直在等著他開口似的,熱qíng道:“林解元不必解釋,小人省的。請跟我來。”
書鋪基本都是前鋪後作坊的方式,每家的後院都高牆遮蔽,不允許外人隨意窺探,尤其是存放雕版、膠泥、藥泥的地方,更是有專人看守。
後面作坊分為好幾個區域,有負責雕版的,有負責活字的,活字排版是幾個五十歲的男人,讀過書,能識字,但是從事文字事業又不能餬口,所以就被請來排版。
這就比雕版多了很多工錢。
林重陽還尋思他們是膠泥活字還是木雕活字,結果過去一看,頓時呆住了,荊老闆的居然是金屬活字,確切地說是鉛制的。
他拿起一盒鉛字觀察了一下,驚訝道:“荊老闆,這是澆鑄出來的,不是雕工雕出來的。”
荊老闆笑道:“林解元好眼力,的確是的,有些是澆鑄的,有些是沖刻的。”
他解釋一下,比如將字按照一定的要求雕在堅硬的金屬頂端,然後用重物敲擊,就會在另一塊鉛塊上留下字樣。只是這樣更加麻煩,很快就被他們淘汰,然後選擇澆鑄方式,當然也要雕刻出模板來才能重複使用。
這樣的問題在於製造模板需要時間很久,只要有了模板,澆鑄鉛字的過程就方便很多,經過將近十年的努力,他們已經製造出絕大部分漢字模板,如今也擁有五十多萬枚鉛鑄字。
鉛鑄字好保存,而且排版的時候也容易一些。
他領著林重陽去看已經排好的一版,正是本科會試的一些信息,庚戌科會試,主考官等信息都已經排版完畢,只等著結果出來,然後再去花錢抄錄中榜前二十名的文章,就可以緊急排版印刷。
“有這個,每一次鄉試、會試,我們總能第一個出書,大賺一筆,維持著我們清華書齋的口碑。”說起這個來,荊老闆可是非常自豪的。
林重陽欽佩道:“你們能做到這樣,的確是非常厲害。”
在他知道的歷史上,中國的活字印刷其實一直都沒有很大的市場,還是後來活字技術傳入歐洲,歐洲人發明鉛字中文,藉此壟斷中國近代的印刷業。
荊老闆嘆了口氣,“小人也就是王婆賣瓜,跟林解元賣弄一下,其實這活字印刷,到現在還是虧錢呢。當初我們老闆頂著很大的壓力做這個,沒有錢就四處籌措,說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一定要做,否則小人早就放棄了。”
虧錢?
林重陽想想倒也是,現在雕版印刷占主流,市面上的書百分之八十都是雕版印刷的,活字的確虧錢。
他突然想到一個路子,荊老闆他們的鉛字印刷可以印報紙啊!
報紙時效xing非常qiáng,看完之後就沒有多大的意義,所以底板不必保存,那麼雕版可以淘汰,這樣看來最適合活字印刷。
他心下一動,對荊老闆笑道:“現在朝廷的邸報,都是雕版印刷的吧。”
邸報是朝廷的中央官報、朝報,由禮部直接控制,刊登一些朝廷命令以及需要公開傳達的事件,主要是朝廷官員內部流通,普通人沒資格看,而且邸報的發行內容也非常嚴格,天災人禍這種亂子,是對皇帝威嚴的損害,不許見報,軍事、朝廷機要,也嚴禁刊登。
但是民間可以刊登一些八卦消息,比如這幾日會試,等出成績就是大新聞。
林重陽不過是起了個頭,荊老闆比他還能想,已經想到要如何跟老闆匯報,比如到時候就會有報童高喊:
“賣報、賣報,會試結果大揭秘!”
“會元郎是誰?先睹為快!”
順便還可以賣賣小道八卦“地下賭莊下注驚人……”“新科進士們未婚配一覽表!”“新科會試高、俊、才大排名!”
他還可以在報紙上刊登自己書鋪的暢銷書籍,哎呀,到時候請大才子們給自己題詞……“啪”想到高興處,荊老闆一拍手,“林解元,還請給我們報紙賜個名字?”
林重陽脫口道:“京城快報。”
這種報紙不就是圖快麼,而且地處京城,先占下,免得到時候被人搶了先。
這東西一出來,只要有利可圖,小報就會雨後chūn筍一樣鑽出來。
當然,雕版、印刷、紙張、油墨等成本也會制約他們,很快就會淘汰大批追風者,大làng淘沙,留下幾家有背景和實力的稱霸京城快報業。
要致富先修路,要發展先流傳。
有了報紙,可以從總體量上來刺激普通大眾的識字yù望,也算是普及文化、掃盲。
當然,這個要跟朝廷申請好,別到時候出問題。
荊老闆表示這個沒問題,他來搞定!
背後有人就是好辦事啊。
荊老闆笑眯眯道:“反正咱們活字是現成的,版面也已經排好,不如印刷一版京城快報試試?”
林重陽被他這個隨意又帶著一點狡黠的態度嚇了一跳,“荊老闆,出報紙能那麼隨意?”
荊老闆認真道:“林解元出的主意,小的也思考了很久,怎麼會是隨意呢,這可是殫jīng竭慮想出來的呢,能和林解元想到一塊去,這是小人的榮幸啊。”
林重陽想勸他三思的時候,荊老闆已經行動起來,喊掌柜們來議事。
他還給林重陽吃定心丸好拉林重陽入伙,有大才子加盟以後報紙內容就不愁了,“林解元放心,小人知道輕重,違法犯禁的事兒,咱們是一點都不gān的。”
林重陽想想人家背後有人,當然比自己更注意,自己在這裡瞎擔心,倒是有些小心眼,他表示願意參與第一期報紙發行,還給他們提出很多建議,順便把之前在無用社推廣的阿拉伯數字也推出去,用來標記小報的版面等數字。
荊老闆則聘請他為最高級顧問,有薪酬的。
第一期荊老闆就以介紹會試考官以及種子選手為主題,因為內容都是現成的,大部分jīng力花在排版上。
有人直接找來會試的相關文件,指點著排版師傅排版,這一關要求很嚴,必須校對清楚一字不錯,等發現錯誤再要修正重排,還是很麻煩的。
時間差不多了,荊老闆設宴,邀請林重陽留下吃頓便飯,順便商量一下他那些手稿的事qíng。
一頓飯賓主盡歡,林重陽發現荊老闆絕對不是普通的商人,談古論今也頗有見地。
“荊老闆中了童生之後,沒想過繼續進學嗎?”
荊老闆嘆了口氣,臉上傷痛之色一閃而過,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說出來貽笑大方,如今做個逍遙老闆,認識了林解元諸位公子,也是極好的。”
知道是傷心事,林重陽自然不會再問,“荊老闆把報紙辦起來,多少年後,流傳千古的就是荊老闆啦。”
就算狀元郎都不喜歡,更何況過江之鯽一樣的讀書人。
荊老闆就笑,“豈敢豈敢。”
林重陽也不多說,作為第一家民辦報紙,只要辦起來,就必然會在世上留下點什麼,更何況他有信心可以辦很久呢。
荊老闆看起來不溫不火,可做事卻gān脆利索,二十一早報紙就印刷出來。
二十這天與上個月的二十沒有不同,初五、初十、二十這三天是燈市開張的日子,整個東城甚至是全北京城的閒人都要涌去燈市。
燈市位於東華門外,綿延二里長,店鋪林立、商販擁擠,甚至還有很多海外洋人,逛街的人更是摩肩接踵、絡繹不絕,別說騎馬坐車的不敢來,走路的想轉個身都有點困難。
這附近酒樓、青樓更是數不勝數,除了西市城隍廟那裡,就是東市這裡娛樂場所最多。
就在燈市的入口和中間,有四五個打扮光鮮的俊俏少年,他們一人挎著一個大布兜,頭上戴著一頂印滿字的大紙帽子,誇張而又吸引人的視線。
“新鮮出爐的會試大分析,主考楊閣老、副主考……”
沒人理會,眾人忙著逛街。
那少年覺得不對勁,說楊閣老普通人沒感覺,他眼珠子一轉就換了句話,“花有花魁,文有文魁,今年會試文魁花落誰家?十三歲的御賜神童,俊美年輕,文采斐然,還沒有定親啊!”
“大才子賽東坡,青樓留名,考場也留名啦,快來看!”
“兩大才子青樓爭花魁大打出手啦!”
“誰是最有實力奪冠的新科進士郎!”
這麼一喊,好些個識字的書生們都圍過去,他們不是才讀書的就是讀書沒有成績只好從事別業的,越是這樣的對科舉考試越是好奇,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