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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陽自認臉皮厚得很,笑眯眯道:“怕你們耳朵受不了,隔段時間就讓你們舒緩一下。”

    莊繼法笑道:“以後咱們也把樂器學起來,就飯前這個時間練習,誰也別嫌誰難聽。”

    大家都笑起來。

    飯後林重陽回房間做課程表,他拿了一張一尺見方的白麻紙,然後用木板比著畫了了格子,再用小毛筆把每天的課時標出來,另外他還將音律、書法、律法、she箭、算術這些選修課也列明,甚至還把畫畫也定了固定自修課,這也是鍛鍊打卡表。

    他的課程表在宿舍里剛掛上,立刻就被人發現,紛紛跑過來臨摹,沒幾天就傳遍新生宿舍,最後明倫堂都掛起來。

    第113章 訓導、矛盾

    等把幾位訓導的課都上過之後, 林重陽就對他們有了大體的了解, 不是所有老師都有很高的水平, 比如那位陳訓導,文章講得gān巴巴沒意思味同嚼蠟就算了, 連音律講得也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只是冷不丁的, 他又能蹦出一點火光,讓人為之jīng神一震。

    林重陽特意了解一下, 這幾位訓導其實都是國子監的歲貢生。  

    歲貢生就是每年由地方府、州、縣學貢到國子監去的學生, 按例要求是廩膳生員, 且按照食廩年紀挨次排下來, 每年選最資深的貢上去。這些貢生可以去國子監坐監讀書,然後直接在順天府參加鄉試, 當然大部分人不耐煩坐監, 寧願參加廷試然後授個教官職務。畢竟他們做廩膳生那麼多年,多次參加鄉試不第,這才願意出貢的, 而且出貢的時候至少四十歲,甚至將近五十,也是需要養家餬口的。

    一般來說地方官學的訓導都是貢生們擔任,且基本都是曾經食廩膳的生員, 絕對不是那些例監的監生。

    而有些舉人久試不第,有人關係、運氣好的,就會去吏部銓選個知縣,一般的也會想做個州學正、縣教諭之類的, 這些也是有機會升知縣的。

    按說他們的水平都不低,畢竟多少年一直都在鑽研四書五經八股文章,實在不應該有陳訓導這樣的,畢竟大家能當上廩膳生員,也是每一次童生試、歲試的佼佼者。

    最後他只能斷定這位陳訓導是嫌俸祿太低、日子太清貧枯燥加上升遷無望消極怠工。

    照例一節音律課,林重陽這種頭腦好的都被他給越講越暈乎,最後簡直是煩悶yù嘔,感覺再也不想學dòng簫了。

    陳訓導一副嚴肅臉,“回去多加練習,散課。”他走得很快,甩著寬大的夏衫衣袖,簡直要飛起來似的。  

    林重陽趕緊追上去,“陳訓導,學生有問題請教。”

    陳訓導看了他一眼,道:“先吃飯,有問題去西院找我。”

    訓導們的公廨在明倫堂西邊,都說西院。

    飯後林重陽就和王文遠、孫機一起去找陳訓導請教問題,孫機也學七弦琴,因為那些風流倜儻之士都衣袂飄飄抱琴席地彈奏,非常拉風。

    他們去了公廨,那裡已經關門,就直接去後面訓導們的住處。

    四位訓導住在一座四合院裡,陳訓導在幾位訓導中間資歷最老住正屋,他們來的時候,他正在吃飯。

    三人進去看到他在炕上吃飯,都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陳訓導讓他們進來估計就沒問題。

    林重陽掃了一眼,這位陳訓導過得這樣清貧?陳訓導一個人,沒有帶老婆孩子,家裡沒什麼家什兒,炕桌上也只有一盤鹹菜和兩個粗面饅頭。

    孫機忍不住道:“先生,您為何不去伙房吃?”那裡的飯菜比這個都可口,學生都能在那裡吃,先生不是更可以的嗎?

    陳訓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當個訓導還不如不出貢,老老實實做廩膳生來的上算。出貢每個月的廩糧沒了,還不能和你們廩膳生那樣給人作保賺點花頭,一年到頭就靠著這點微薄的俸祿,自己都養不活呢,還得養家餬口。”  

    說著他嘆了口氣,“哎,訓導也是官,是個豆腐官。”

    三人默默無語。

    他又乜斜了林重陽一眼,“小小年紀就可以食廩膳,真是不錯。不過你可搶了別人的口糧,你小小年紀不著急,家裡又衣食無憂的,何苦跟人家搶那個口糧。”

    原以為他不過是當著學生的面發發牢騷而已,誰知道竟然開始攻擊學生。

    林重陽還沒說話,孫機搶著道:“先生,林學弟廩膳生是提學大人定的,再說廩米也是朝廷發的。”

    陳訓導不悅地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繼續吃自己鹹菜。

    看他那樣子,幾人也知道不會給他們指點音律,叫他們來估計就是訴苦然後趁機讓他們長點眼力見的——想學音律,可以啊,送點銀錢過來。

    雖然他沒有明說,分明就是這樣意思,可只要他沒有明說,這個意思也不能宣之於口。

    三人不想受他的氣,一起告辭離開。

    陳訓導卻又不放,“不是說來請教的嗎?怎麼連點耐心也沒有,你們就這樣態度讀書?”  

    兩人憋著氣也只能道歉。

    陳訓導就讓他們各自說了問題,然後表演一下,他提著筷子比比劃劃地給指點。

    林重陽直接不聽他說什麼,還不如跟林承澤學呢。

    孫機少年心直口快,“先生,現在您說的和白日課上說的,相左了。”

    陳訓導立刻斥道:“上課認真聽講,不要質疑先生。”

    孫機很是鬱悶,想走又走不了,結果被陳訓導逮著三人好一頓敲打,問題一個沒解決,還被當成樹dòngqiáng灌了一肚子負能量。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才得以離開。

    回到學生號舍院兒,孫機氣呼呼地道:“這是要我們給他送錢,不送錢不給好好教的意思。”

    王文遠也道:“就是,看他講得亂七八糟的,估計自己都不會。”

    林重陽道:“只怕未必,我覺得陳訓導應該很jīng通,只不過跟孫兄說的一樣。”索賄而已。

    孫機恨聲道:“吃相太難看,就算想要,也說得委婉點,上來就什麼豆腐官,什麼你小小年紀奪人家口糧,做訓導不如做廩膳生,那也不是人家拿刀架脖子上bī著他出貢的。”  

    他這麼一嚷嚷,陸延和莊繼法、藍琇幾個都出來問怎麼回事。

    孫機立刻就要抖給他們聽,順便提醒他們。

    林重陽趕緊打斷他,“咱們還是屋裡說話吧。”

    進了屋裡,林承澤正在翻看林重陽做的府學授課筆記,見孫機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笑道:“這是打架了?”

    孫機就將事qíng說了一遍,被林重陽那麼一按,他也沒那麼激動了,聲音也小下來,畢竟不能公開說先生是非。

    幾個人都驚訝道:“真的這樣啊?”

    藍琇道:“怪不得我來之前就聽人家說訓導們都會索賄,否則月課不給好評,果然如此。”

    林重陽知道都是窮鬧的,教官雖然在學生和百姓眼裡是清高職位,但是在官場上地位越來越低,俸祿自然也不高,說清貧是真的清貧。

    尤其是訓導。

    只是有些人能耐得住清貧,有些人耐不住,然後就不斷地散播負能量,順便做點違法亂紀的事兒,想要從鷺鷥腿上割瘦ròu,從蒼蠅肚子裡刮板油。  

    在大家討論是不是要跟huáng教授反應的時候,林重陽道:“府學就四個訓導,huáng教授未必不知道。只是陳訓導也沒有明言索賄,加上並未釀成什麼亂子,huáng教授想必不會管的。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到時候從別處請個先生教授音律也罷。”左右不是什麼重要的課,也只是季考的時候知府大人會問一問,順便讓表演一下,如果好的話還有獎勵。

    陸延憤憤道:“這種敗類還占著訓導的位子,實在是無恥,就該將他給趕出府學去。”

    林重陽心裡暗叫不好,之前趙文藻的事qíng讓他們嘗到了人多勢眾的甜頭,現在遇到一點事qíng就以審判者自居,很想給人定罪處置別人。

    他朝著陸延笑道:“沒有陸兄說的那麼嚴重。陳訓導在府學多年一直都沒出事,這說明他雖有此行為,並沒有造成實質傷害,月課也有huáng教授看著他自己說了不算,根本不能拿捏我們。我估計他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靠著自己的本領讓人花錢去學。再說咱們在這裡也就是一年半載,犯不上和他置氣。”

    能夠去賄賂陳訓導的,多半是那些品行有虧的學生,不想上課不想考試,然後就走走門路。

    新生這裡因為當初很多人一起合作救過趙文藻,不像往屆新生一盤散沙,而且都盯著他們幾個縣案首,還沒人動心思去賄賂他,估計陳訓導有些鬱悶才會故意這樣說。

    他這樣自然不對,只是沒必要大動gān戈,而且陳訓導有巡按御史和提學官這些人來督導處置,不歸地方衙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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