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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陽幾人將大話說了,自然也不躲避,對他來說破題根本沒什麼困難的,就和以前玩腦筋急轉彎差不多。
對他來說破題其實就是議論文,根據題目,發表議論,化身聖人,講大道理。
有人笑道:“林學弟,我這裡有個好玩的。”那人指著亭子外面那一排馬車,“學弟可否用它們來破個題。”
這純粹是好玩,並非為難,畢竟考試也沒人會出實物做題目。
林重陽笑了笑,“車,乃代步工具,任重道遠,任勞任怨,待人後行,謙虛恭謹。所以我的破題就是:任重而道遠,待人而後行。”
那王訓導兩眼發光,夸道:“你這個小學生思維敏捷啊,話頭來得快,考試好好表現,爭取來咱們府學進學。”
林重陽忙道謝。
這時候一隻看門狗從外面跑進了院子裡,在花叢里鑽來鑽去,那狗得了癩病,身上的毛褪得一塊塊的,成了個瘌痢頭。
郝令昌指著那狗,對林重陽道:“既然你思維那般敏捷,那這瘌痢頭你也破個題來?”
這就是純粹刁難人了,趙文藻打圓場道:“必然沒有考官這樣出題的,咱們還是討論四書內容來破題。”
陸延也說是,其他人也跟著贊成。
郝令昌心裡惱怒,面上卻壓抑著,剛要說話,那宋晟啪的一聲把扇子打開,呼啦地扇著,“總說四書五經的,著實膩歪,郝兄這題目倒是別致,咱們也十分好奇要如何破題。”
眾人一聽覺得也是,紛紛盯著瘌痢狗沉思要如何破題。
王文遠看向沈之儀,“沈兄?”
沈之儀道:“小孩子都能做出來,能有什麼難度?”言下之意林重陽那小孩子都能作出來,你們這些自詡大人的,還不如個小孩子呢。
這時候就有人請教小學弟。
小學弟比較說話,大家都是案首,總比去請教作為生員的沈之儀等人要容易些。
林重陽道:“這個朱子早就告訴我們啦,皮去毛者也啊。”
凡是四書和朱子集注背得熟的,立刻就想起這句來,王文遠笑道:“是了,論語裡面虎豹之鞟,朱子注曰皮去毛者也,哈哈,這鞟,可不就是那瘌痢頭嗎。”
這麼一來倒是調動了大家的興趣,紛紛三五成群的開始互相出題,場面一時間十分熱烈。
林重陽感覺有些鬧哄哄的,就信步走到亭外,找了個柳樹下的石墩坐下。
楊柳依依拂上肩頭,林重陽就信手扯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邊緩緩地chuī著。柳葉口哨,還是小時候在奶奶家的時候學的,那時候小夥伴們不是撈魚就是爬樹掏鳥蛋,跟著他們學會了chuī柳梢。
雖然很久沒chuī過,不過竟然沒有一點生疏,略一適應就能chuī出成調的曲子。
複雜的曲子他不會,兒歌卻會不少,現在就chuī一曲“我有一頭小毛驢”,這麼一chuī他心qíng就好了很多。
這時候亭內眾人也累了,就三三兩兩在園子裡散步、聊天,又有小廝送來了飯菜,請他們用餐。
林重陽chuī口哨的時候聽到一陣悠揚清越的笛聲傳來,忍不住順著笛聲走去,王文遠跟上來,兩人就走到了一處角門處。
林重陽看了看,竟然是一處農家院,他對王文遠笑道:“王兄,我也不餓,你只管吃飯去,我自己溜達溜達。”
這裡也沒什麼危險,王文遠可是個吃貨,有免費佳肴那是絕對不可以錯過的,他也不會不好意思,跟林重陽告辭就去吃飯了。
林重陽進了院子,發現這是一大片院子,而且不單純是農家院,似乎……是一座菜園子?
他看有一片片的地窖,上面的糙帘子已經卷開,露出裡面長勢良好的蔬菜來。
這——是大棚菜?
正常的清明左右下種,這時候也就一紮高呢,可這裡的已經可以開始吃了,甚至還有一些木架子,上面爬著huáng瓜、豆角,只是沒有結果,長得不怎麼好。
正瞧著,笛聲再度響起,是歡快輕揚的放牛娃的曲子,這曲子透著一股子純真歡快地讓他忍不住都想跟著手舞足蹈,他便循聲走去,看看是什麼人物,有這樣的童心。
穿過一片花架,他便來到了後院,就見一人赤腳在糙地上,正一邊歡快地跳著舞步,一邊陶醉地chuī著竹笛。
旁邊還有一隻狗一隻貓一群jī鴨鵝……
林重陽:……
那chuī笛子的人不是他想像的孩童,更不是什麼美麗少女,也不是陽光少年,而是一個頭髮雪白的老人家。
老人家披頭散髮,正陶醉癲狂地一邊跳舞一邊chuī笛子,神qíng貫注如無人之境。
林重陽立刻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人家老人家在自己的院子裡癲狂沒什麼不對,是自己貿然闖入,他就想悄悄離開,誰知道老人家卻突然朝他蹦躂過來,一邊蹦躂一邊chuī笛子。
林重陽也看清了他的面貌,還真是個歡樂的老人家,跟聖誕老人一樣,白白的眉毛都垂下來了,看起來得有八九十歲的樣子,真是不可思議。
老者朝著他眉飛色舞,還眼神示意他的柳葉哨子。
林重陽這才發現手裡還攢著哨子呢,他將柳葉放在唇邊,試著合著老者的拍著。
老者chuī得曲子非常簡單,歡快而又活潑,就是小孩子的玩鬧之曲,比小毛驢還簡單呢,很快林重陽就跟上了。
老者高興得蹦躂得更歡樂,還示意林重陽跟著一起蹦躂。
林重陽可沒那個本事,他雖然現在晨練she箭,體力還不錯,但是蹦躂著chuī笛子,這裡還有一個運氣換氣的問題,他沒有練過,自然不行。
他合著老者的拍子chuī了半天,後來腮幫子都要抽筋了只好停下來,老者還在蹦躂。
林重陽拱手作揖,“老人家,小子實在不成了。”
那老者穿著短衣,褲腿還綰起來,林重陽起初以為他就是個菜農,可隨即一想不對,能在這個園子裡種菜的,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就好比他們這些參加文會的,能到這個園子裡來舉辦文會,自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老者哈哈一笑,也停下來,擦了一把汗,嘆道:“老了老了,跳不動了。”
林重陽笑道:“老人家如此謙虛,小子得扔河裡了。”
那老人家依然興致勃勃,邀請林重陽去一旁落座,一邊談論樂理。
旁邊有一大樹根做的木桌,邊上倆小木樁,還有兩個炭爐,一個放著錫壺,裡面正滾著開水,還有一個上坐著一個大砂鍋,裡面也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有陣陣ròu香飄出來。
老者請他落座,“小學生請坐,來嘗嘗我老農的茶。”
他提起錫壺沖了一杯茶遞給林重陽。
林重陽平時很少吃茶,畢竟自己還小,他怕茶鹼物質會刺激自己過度興奮不利於發育,所以還是喜歡喝牛rǔ。
老者給的是自製的花茶,他就放心端起來品了品,點頭贊道:“老人家的茶帶著花香,淡雅宜人,好喝。”
老者笑得眼睛眯fèng起來,“你小子有眼光,不像有些人,走的時候送你一包回去慢慢喝。這可是我老農自己煉製的茶嘞,外面想買也買不到。”
林重陽忙道:“嘗過便罷,帶走就不必了,不好勞煩老人家。”
“不勞煩不勞煩,老人家喜歡做,喝地卻有限,別人也不稀罕,難得你說好。”老者笑微微地看著他,“我聽著你是真心說好,不是忽悠我老頭子的吧。”
林重陽忙道:“當然不是,是真的好。”說著又喝了兩口,他chuī笛子半天真是渴了。
老者又給他續上,然後去擺弄砂鍋,笑道:“哎呀,你小子有口福,我大huáng咬死一隻野jī,昨兒我還在院子裡采了一些松蘑,正好燉了一鍋。我老頭子自己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吃,我老頭子也多吃一碗飯呢。”
他將一隻竹筒從地下刨出來,林重陽這才發現炭爐邊上還有個地爐,裡面居然埋了一根竹子!
他這下更加驚訝起來,北地氣候寒冷,而竹子喜歡濕熱並不耐寒,這時候沒有後世的那些科學手段,所以在這裡很難看到自然生長的竹子。
這老人家居然還能砍這樣新鮮的竹子做竹筒飯!
很快老者就拿了一把小砍刀一刀將那竹子給劈破,頓時一陣米飯混著竹子的清香飄散開來,哪怕醇濃的ròu香都蓋不住。
林重陽覺得自己不饞,可口水還是忍不住一下子就流出來。
在林家堡吃的也不差啊,雖然因為地理條件限制,林家堡也沒有黑龍江那麼香甜的大米,可是……自己不至於饞成這樣吧。
他趕緊喝了一口花茶,免得失禮。
老者將兩個竹筒一分為二,一人一半,放在林重陽跟前。
林重陽過去給他幫忙,老者還笑道:“小學生不忙不忙,你細皮嫩ròu的,可別燙著,起個大燎泡,疼得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