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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林重陽,我一直覺得你挺聰明的。”
納尼?
這是要從根本上否定他嗎?接下來就是惡毒的打擊吧。
自己哪裡得罪他了?
一般人,尤其是男人,聽到別人對自己說什麼我一直覺得你聽聰明的,就知道下面肯定是如今你如何如何蠢的話,沒人樂意聽。
林重陽這樣的涵養也一樣。
“小弟資質一般,之前可能世兄錯覺吧。”林重陽酒勁未散毛著膽子頂了一句。
沈君瀾氣結,又喝了一杯,手上力道控制不好差點把酒杯捏破,他不想脾氣失控無法收場便qiáng迫自己將酒杯放下。
“看起來,昨夜諸位風流快活,想必時常這樣的。”他面露譏諷之色。
這話聽著就更尷尬了。
不就是和同學出來喝頓酒,跟風流快活有一點關係嗎?就算風流快活,跟他沈僉事什麼關係,嫌他們不帶他玩還是怎麼的?
你想一起玩你說啊,你不說誰知道?
喝個酒還被監視上了,林重陽壓下不慡的qíng緒,笑了笑,“世兄手眼通天,耳目遍地,我們來幾次,快不快活,難道你會不知道?”
他借著酒勁說氣話,卻也清楚人家未必是監視他們。畢竟他們一些官場菜鳥,且出身都清白得很,雖然有大好前途,卻也沒有監視的價值,至少現在還沒有,且他們都忠君愛國的,也沒有必要監視。
約莫著是監視別人,順手牽羊,就牽到這裡來。
林重陽甚至覺得也許沈君瀾打擊報復自己在老爺子跟前得寵,反而把他這個正宗沈家人給排斥在外了。
有本事你去找老爺子抖威風啊,你跟老子抖個什麼勁兒!
不就是個錦衣衛麼,你有本事自宮去當東西廠提督啊。
雖然他一直說皇帝讓錦衣衛提督武城兵馬司,是為了捉拿盜賊,為了治安,可實際上內心還是反感的,畢竟有這樣一股皇帝直接掌控的力量在民間監控百官以及百姓言論,怎麼著都不會好受的。
尤其無用社對錦衣衛總體是比較反感的,他也只是因為和沈君瀾、魏十三的關係才不那麼反感,處處幫著他們說話。
既然他瞧不上自己,那自己也不會單方面珍惜這份jiāoqíng,反正他也是因為沈老爺子才和他有jiāoqíng的。
當然,當初的救命之恩也不會忘,如果有機會,自己也願意救他一命還給他。
沈君瀾似是被氣笑了,輕哼一聲,笑容就有點瘮人。
尤其大半夜的,光線昏暗,他俊美的臉隱在暗影里,突然這樣清清冷冷一笑,眼睛和牙齒閃光,那感覺真是不大好。
鬼使神差的,林重陽道:“沈世兄,我真心勸你一句,就算呆在yīn暗的角落裡,也不要把自己搞得從裡到外yīn暗,笑就笑,哭就哭,皮笑ròu不笑什麼的,只有那些jian佞太監才會做。”
說完他就覺得五雷轟頂,你腦子進水抽風了吧,居然敢跟沈君瀾這樣說。
這貨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隨即他又給自己打氣,自己也she殺過人的,沒有那麼膽小,不怕他!
沈君瀾似乎也被他這句話給驚住了,沒料到他或者沒料到有人敢跟自己說這樣的話。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林重陽,一雙眸子黑漆漆,冰冷冷,與外面的夜色仿佛融為一體,讓人想到了無光的深井噬人的猛shòu,帶著迫人的yīn沉鋒芒似乎要將林重陽里里外外看穿一樣。
林重陽頓時心跳如擂,尋思著深井冰下一刻就要bào起殺了自己,被那眼神盯著渾身血液都開始發涼發冷,所有的寒毛都炸起來,如同冰涼的針一樣開始倒著往裡刺!
有汗滲出,冰涼的,又冷又疼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就在林重陽幾乎要撐不住的時候,沈君瀾收回目光,垂眼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沒有任何傷痕,卻有從小習武留下的繭子。
林重陽也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白皙gān淨、修長有力,像是一件jīng心雕琢的藝術品,可他知道這雙手可以殺人於無形。
魏十三曾經津津樂道的一件事兒,有個蒙古jian細非常兇悍,殺人無數,沈君瀾擋住他的時候,被他暗藏的匕首刺中小腹,最後他卻單手掐死了那兇徒,以此得封千戶。
想到這裡,林重陽覺得自己過分了,不管他殺過什麼人,也只是聽命於皇帝而已。
同樣是為官,沒有那麼多自由的。
這時候沈君瀾抬眼看他,臉上的怒色卻奇蹟般地褪去,又喝了一杯酒,淡淡地岔開話題,“聽說你開始議親了。”
林重陽原本浮起的那點內疚和歉意一下子又丟到爪哇國去了。
你怎麼那麼多聽說啊。昨兒才說的事兒你又知道啦?
老子議親管你什麼事兒啊,你不要暗戀老子啊,老子對男人不感興趣!林重陽突然就怨念起來,他正為自己不受掌控的身體需求惱火鬱悶呢,沈君瀾又公報私仇監視他。
要說關心他議親也沒啥,就像他同學同僚一樣關心,他也會好好說的,可沈君瀾上來就是一頓冷嘲熱諷一副審問的架勢,他能舒服才怪,被qiáng壓在心裡的鬱悶和惱火,差點就爆發了。
“世兄只怕聽岔了,道聽途說都會失真,更何況世兄不知道哪裡聽來那麼一耳朵,更當不得真了。”雖然一直有人去林家說親,可他爹娘並沒有答應,也就昨天下午他們自己人說了說。
結果沈君瀾就知道了,不是他耳朵長就是家裡老鼠會傳話,成jīng了。
沈君瀾看他那架勢就知道他懷疑自己派人監視林宅而不滿,他也不解釋就讓林重陽這樣誤會著還能督促他們保持警惕,免得亂說話。
他依然不接林重陽帶著氣的話茬,掃了席上幾人一眼,繼續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你想破身的話不必來這裡,教坊司有很多官jì,比外面的gān淨還知qíng識趣兒。”
破你妹兒!
他第一次發現打嘴架居然還有輸的時候,一定是臉皮還不夠厚。
罵人罵出,想翻白眼都覺得眼珠子疼,三觀不合、腦dòng就不在同一線上,根本沒有辦法jiāo流!
沈君瀾這人有一種煞風景的力量,估計自己再有那樣的衝動一想這讓人膈應的眼神和語調,絕對比沖冷水澡管用。
辟邪還避孕!
“世兄想多了。”他已經沒有針鋒相對的力氣了,野路子果然跟不上人家科班出身的。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們犯蠢自己知道。以後這裡不要來,有蒙古人的jian細。”
沈君瀾看著他臉頰漲紅又尷尬又惱怒的表qíng便覺得大快人心,這小子聰明卻過度小心謹慎不喜歡得罪人,跟他胡扯一點壓力也沒有,
林重陽卻不信,懷疑地看著他,“世兄可不要亂說,朝中不少官員來這裡吃飯呢,你這樣說豈不是要斷送許多人的前途?”
要是這裡真的有蒙古人的jian細,那來吃飯的官員豈不是要被牽連?最好是沈君瀾信口胡說嚇唬人的。
不管你大爺的事兒,關我的事兒啊!
林重陽踢了踢對面的陸延和莊繼法,又推醒了旁邊的趙文藻和藍琇。
幾人相繼醒來,見到沈君瀾的時候都非常驚訝。
“沈僉事怎麼在這裡?”
沈君瀾慢條斯理地道:“辦差,順便喝杯酒。”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幾人微微頷首,“先走一步。”
說完抓起腿邊的雁翎刀起身離去。
林重陽在他那把刀上掃了一眼,沈君瀾這把雁翎刀是他日常作戰用刀,如果非作戰場合需要禮儀佩刀,他通常帶著那把皇帝賞賜的繡chūn刀。
看來昨夜他的確出任務了。
陸延和莊繼法有些不明狀況,問林重陽沈君瀾來做什麼。
林重陽不想在這裡深談,甚至回家也不想深談,現在他懷疑牆fèng里的蟲子都會給沈君瀾報信,輕描淡畫道:“估計路過吧。”天還沒亮,他們現在也不能走,莊繼法就去讓廚娘準備早飯。
那些廚娘如今還驚魂未定,都一夜未合眼,見莊繼法過來吩咐,立刻就開始準備。
莊繼法看她們有點不對勁,就問道:“你們那位傾城大家呢,昨夜可出來彈琴了?”
為首的廚娘臉色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莊繼法就問細節,出娘們卻不想多說,只說她們一直在廚房什麼都不知道。
莊繼法看她們一副驚恐的樣子,問道:“傾城大家呢?”
眾廚娘繼續說不知道。
莊繼法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這個洪傾城也算京城花叢中有名的大家,琴棋書畫無不jīng通,還能作詩填曲,生得又清高貌美,是很多文人墨客想要結jiāo的對象。
不過她和那位歐陽傾一樣,對那些一擲千金的男人不假辭色,也從不委身於男人,想要聽她彈一曲都要預約,且看她有沒有心qíng。她們這樣所謂的賣藝不賣身的女子,向來都是多才多藝又清高孤傲的,等閒男人入不了法眼,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做入幕之賓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