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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后將李妃的心思看在眼裡,卻並未多言,她出了天子寢殿將景和景榮景玉三人叫來跟前,交代道:「如今大臣們也在商議之中,不論儲君是誰都改變不了你們是聖上皇子的事實,是以要怎麼做你們心中都該有數。」
幾個皇子應下,劉太后有些疲累,這才稍作離開。
天子在昏睡中隱隱聽見身旁人的聲音,起初是太醫惶恐的診斷,劉太后的斥罵,後來卻又有誰的哭聲,以及之後嘈雜無比的聲音。
天子蹙起眉,卻又聽見了另一個許久不曾聽到過的聲音。
「陛下,你要將皇位傳給我們的兒子……」
天子吃力地張開眼,便瞧見一個面容清麗的白衣女子伏在榻邊淚珠凝睫。
「阿絮!」
天子震驚不已。
「太子是你我的長子,可你沒有保護好他,可二皇子卻還在,你一定要將皇位傳給他……」寧貴妃撫著他的臉,那雙柳眸里滿是痛苦與不舍。
就像是她臨終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她痛恨他有了別的女人,恨極了。
在為李妃的事情還有他醉酒碰了那個宮女之後,她便氣病了,再也沒能好起來過。
天子伸手過去,指尖竟微微顫抖。
「阿絮……」
「陛下,你答應臣妾了嗎?」
他對面的女子忽然握住他的手指,令他微微失魂的雙眸陡然凝住。
眼前一片迷霧散去,天子真正地睜開眼來,才發覺自己竟意識錯亂。
夢裡與他說話的聲音分明是李妃的聲音。
「陛下,你說句話呀,你方才還說話了是不是?」李妃見他睜開了眼睛,握著他的手更是驚喜,「陛下可要嚇死臣妾了!」
天子緩緩轉頭,想要說話可喉嚨乾結。
他指了指桌上的茶壺,李妃才反應過來奔過去倒了茶給他喝下。
茶水冰冷腥甜,才順著天子口舌流淌到喉間,便令他頓時湧起一陣難言的惡寒。
天子一口嘔出,除卻咽下去的茶水,竟還有縷縷血絲……
李妃嚇得臉色大變,忙又叫來太醫。
等到天子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這時候四下燭火都早已熄了,只餘下桌上一盞油燈,黃豆大小的火焰躍動,四下里黯淡目昏,令人視線所及之處都甚是壓抑。
天子床榻前守著一人,卻已經不是李妃。
他已經料到自己病重之後,自己的身邊會一直都有人在。
除了他的宮人,更會有他的皇子與妃嬪在,到了末了他們巴不得將渾身的功夫都展示給他看去。
「什麼時辰了?」天子沙啞問道。
景玉緩緩轉過頭來,幽黑的目光與他那雙極相像的眼眸對上。
這是他們此生唯一一次獨處的場景,病重父親與榻前孝子,理所當然卻又極其諷刺的情景。
「丑時了。」景玉答他。
天子盯著他的臉說:「你回去吧。」
景玉面無表情地坐著,卻絲毫未動。
天子喘息了兩聲,問道:「你是在怪朕偏心嗎?」
他不需要景玉回答,便又自顧自道:「朕已經做的夠好了,你不過是個奴婢的孩子,還想怎樣……」
景玉仍是不言。
天子又說:「知道朕這麼些年為何從不生病嗎?
因為有許多人都恨朕,死去的、活著的,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願意為朕赴湯蹈火的忠誠,可心裡卻還藏著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一旦朕倒下了,他們便不會給朕起來的機會了。」
景玉聽了這些話,神情平靜道:「當初為何不給我母親一條活路?」
天子眯了眯眼,目中透出一抹茫然。
景玉的母親……
他甚至連對方姓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更不要說樣貌了。
但那個少女卻是個極讓他難忘的人。
因為她就是害得他與寧貴妃再無重修於好之日的罪魁禍首。
就因為他醉酒後的衝動,他違背了答應寧絮的事情,違背了不碰其他女人的承諾,所以……他永遠的失去了心愛之人。
「自縊反而是她最好的選擇。」天子淡淡說道。
景玉聽到了這句話,定定地看了天子一眼,終是起身離開。
翌日李妃早上醒來便在眼底青影處撲了些脂粉遮掩,就匆匆去了天子寢殿。
清早上天子還闔著雙眼,而太醫正凝神把脈。
景玉立在一旁,不遠不近地守著,見到李妃來神色也沒有任何波動。
李妃掃了他一眼,便問太醫道:「陛下如何?」
太醫蹙著眉,卻轉身走到桌前,將昨日剩下的半杯涼茶端到李妃面前,沉聲問道:「這茶可是娘娘昨日餵陛下喝的?」
李妃遲疑地點了點頭說:「怎麼……有什麼問題?」
太醫神色更肅道:「陛下似有中毒的症狀,經微臣查證,這茶水亦是有不小的問題。」
待李妃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後頓時氣得顫聲罵道:「你大膽——」
這時旁邊有道淡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太醫莫不是誤診了?」
李妃詫異地轉頭看去,發覺景玉仍是平靜的模樣,對她竟也絲毫沒有任何質疑。
然而更讓她驚愕的是那太醫竟真轉身重新去給天子診脈,不過須臾那太醫又改口道:「想來方才果真是誤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