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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jīng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林信於下棋之道上卻不甚了了。遇上林曲這種高手,便只有投子認輸的份。
“嘖,再來再來。”林信不服,撿了棋子重新開盤。
這一次,林曲一改先前中規中矩的棋風,開始天馬行空胡亂擺,左一顆右一顆,完全沒有章法。林信看得一頭霧水,心道這堂兄莫不是鄙夷他的棋技,開始胡下了?
“你師從朱亦蕭,要贏我並不難,只是你xing子太急,凡事頂多看三步。”林曲說著,突然落下一子。原本如鳥糞般東丟西落的白子,忽然連成了片,懶散如醉漢頹臥的局面瞬間鋒芒畢露,步步殺招。
林信一驚,方才還是一片大好河山,此時再看過去,已然社稷崩卒沒有了翻盤的可能。
林曲端起杯盞,緩緩喝了口茶,笑盈盈地看著他。
“不玩了,不玩了!”林信把手中的黑子扔到棋盤上,對於林疏靜借著下棋試探他xing子的事有些著惱,“言歸正傳,溫石蘭要是找上門來,你待如何?”
“你覺得如何是好?”林曲對於割鹿侯兇巴巴的表qíng毫不在意,抬手讓下人撤了棋盤,端給他一碟桃花蘇。
“自然是不應了,你是晚輩,他本就不該尋你比劍。”林信拈起一塊點心,蹙眉看著把他當孩子哄的林曲。
“父親,已經應下了。”林曲微微搖頭,早在溫石蘭前往北域的時候,戰帖便送到了踏雪廬。
林信豁然起身,恨不得抓住林曲的衣領給他一拳,早就應了,還這么半天廢話,“他連我都贏不了,還跟溫石蘭打?你們林家,真是沒救了。”
這些老頑固,全都跟沈歧睿一個德行,明知道打不過,還要應戰。想來朱顏改那邊也收到了戰帖,結果根本就不用想,自家師伯那個臭脾氣,定然已經擺好陣勢準備把溫石蘭打成狗了。
林曲垂目,緩緩將林信摔到桌面上的糕點撿起來,扔到果殼盤裡,“溫石蘭手上,有你爹的骨灰。”
林信倏然僵住了。
上比劍台,乃是生死不論的比試,定然都是有目的。毫無疑問,林爭寒的骨灰,便是林葉丹應下比劍的原因。
桃花林的盡頭,落櫻滿地的水榭上,林葉丹正端著一碗尺腥糙茶,猶豫再三。
“魂力還未恢復?”隔著老遠就聞到了那熟悉的尿臊味,林信便在水榭前停下了腳步。
尺腥糙能溫補神魂,蓄養魂力。魂力與魂是兩碼事,若把魂比作茶葉,那魂力就是茶葉泡出的茶水。茶水被拿走了還能再補回來,茶葉被拿走了便會殘缺。
“你還有臉說,吸魂力這等邪術,是誰教你的?”林葉丹將尺腥糙一飲而盡,橫眉冷目地瞪著林信。
看著這樣的林葉丹,林信突然不想說話了,轉身就走。氣得林葉丹摔了手中的杯盞。
林信在東域賴著不走了,要林曲教他浮水摸魚。好脾氣的青國公,當真挽起褲腿拉著他下水,摸泥鰍、捉小魚、掏鳥蛋,隻字不提怎麼應對溫石蘭。
那日扒著船頭跟他打招呼的小少年,好奇地看著笨手笨腳的林信,“你小時候,兄長沒教過你嗎?”在林家,這些技能,幼年時就該由兄長教的。
“關你什麼事?”林信撇嘴,順手偷走了小少年筐里的一條泥鰍。
三日之後,溫石蘭出現在了桃花盛開的踏雪廬。
“家父傷勢未愈,怕是不能應戰。我們漢人講究父債子還,便由曲來討教尊者的高招。”林曲用東域的繁文縟節招待溫石蘭,聽得那北漠漢子直皺眉頭。
林葉丹也不知怎麼被自家兒子說服了,竟當真沒有出來應戰。
“你不是我的對手。”溫石蘭將斬láng大刀重新背回背上。
“晚輩自然不是您的對手,蓋因您積累了幾十年的靈力,而我剛剛及冠。若要比試,還請前輩卸下鹿璃,我們只比劍術,不比靈力,如何?論劍術,晚輩自認不輸任何人,包括,糙原上的天láng星。”林曲似笑非笑地彎著桃花眼,唇角卻並無笑意。
糙原上的天láng星,乃是溫石蘭在北漠的諢號。大庸沒什麼人知道,沒料想林曲竟然張口就來。
溫石蘭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致,“好!”
“且慢!不用鹿璃,我來跟你比!”林信不知從哪裡跳出來,擋在了林曲面前,“若是我贏了,除了jiāo出骨灰,你還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看到林信這張臉,溫石蘭眸色驟變,“與你何gān?”
“我也是林家人。”林信頂開暘谷劍,咔噠一聲卸了劍柄上的鹿璃。
林曲驚訝地看了看林信,很快回過神來,笑道:“不必,若是我贏了,也讓他回答你問題。”說罷,足尖輕點,一躍跳上了比劍台,將劍柄上的鹿璃扔掉,請溫石蘭上台。
溫石蘭倒也慡利,“噹噹當”卸掉了七顆鹿璃,翻身跳上去,震得那木台晃了三晃。
林信暗自著急,也不知林曲這貨哪裡來的自信。即便前世後期,天下頂尖高手的名單上,也沒有林疏靜的大名。就憑這平平的資質,如何敵得過天下前三的溫石蘭?
“嗡——”沒有鹿璃的靈劍,竟發出了一聲嗡鳴,林曲劍尖指地,輕施一禮,驟然出手。
“叮叮叮”火光電石間,兩人已經拆解了上百招,幾乎看不清動作。林曲手中的劍,像是活的一般,在他掌心、周身來回翻轉。一招一式,jīng妙無比,毫無破綻,將沒有鹿璃的靈劍,用出了鹿璃激發時的狀態。
林信緩緩放開了捏著暘谷的手。若是不論靈力,只論劍法,沈樓也不是林曲的對手。
一直山水不顯的林疏靜,竟是不次於沈樓的天縱奇才!
他只是xing子淡漠,不喜歡張揚,往年的閒池圍獵都不參加,參加了也是隨意而為,不爭不搶,以至於世人都看輕了他。
第72章 國祚(一)
躍動的刀光劍影戛然停止, 罡風捲起的桃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來。大刀停在了林曲的額前, 長劍抵在了溫石蘭的脖頸上。
平手。
兩人同時撤開,林曲微微地笑:“承讓。既為平手,不若我們jiāo換賭注,前輩要的千年鮫珠在此,還請前輩將叔父的骨灰jiāo還。”
說著, 微微抬手, 拿出一隻巴掌大的錦盒。單指推開, 盒子裡放著一顆晶瑩剔透靈光流轉的鮫珠。
鮫珠傳說乃是深海鮫人泣淚而成的珍珠, 其實是一種海中靈蚌所生的珠子, 可以入藥,也可做首飾。千年鮫珠是極為罕見的,有一些特殊的功用。
溫石蘭看著那顆珠子,毫不猶豫地拿出了林爭寒的骨灰。那是一個小小的白瓷罐, 用艷紅的塞子蓋著,又用紅繩綁了個結實, 一看就是朱星離的手筆。除了他, 沒人會往骨灰罐上綁紅繩。
著實是林爭寒的骨灰無異了。
兩人同時將手中的東西擲向對方,在骨灰罈即將觸到林曲指尖的時候, 林信驟然出手,用劍尖將親爹的骨灰罈給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