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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樓擋開那隻試圖彈林信腦袋的爪子,“他剛學字,分不清虎和狐。”
“……”
少年人的qíng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幾句話的功夫,鐘有玉又恢復了平日對待沈樓的態度,不再無端指責他來看笑話,但笑起來還是有些勉qiáng。
“鍾叔叔出了什麼事?”沈樓低聲問鐘有玉。
鐘有玉猶豫了一下,正要說,卻被一直沉默寡言的弟弟搶了先,“爹,閉關,要幾年。”
修仙之人,遇到瓶頸或是突有所感,是會閉關一陣子的。但如今兩個兒子年幼,弟弟又是個指望不上的,鍾長夜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閉關幾年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鍾長夜意外受傷了,需要閉關調養。
沈樓不再多問。
莫歸山上的氣氛,與浣星海很是不同。鍾家等級森嚴,按照衣領上黑色條紋的多寡來區分輩分,凡人奴見到仙者要下跪行禮。
林信跟著沈樓往前庭走,廊上灑掃的凡人跪了一排。
秋貢之日,莫歸山要擺宴,西域的萬戶、千戶大人們,正在前庭熱鬧著。酒菜飯食已經擺上桌,台上有衣著單薄的凡人舞姬,隨著絲竹聲翩然起舞。
沈歧睿面色如常地跟著鍾隨風走上主位,與西域的屬臣們見禮,朗笑道:“孤不過貪杯,來品嘗莫歸山的百年佳釀,不想遇到了秋貢,叨教諸位了。”
屬臣們連稱不敢,落座後紛紛偷瞄這位不常見的北域之主。玄國公沈歧睿為人直慡,不拘小節,看起來比喜怒不形於色的鐘長夜要好相處很多。
窖藏百年的好酒開壇,濃郁的酒香宛如落水的蜂巢,瞬間炸裂開來,綿延十里。
“久仰國公爺大名,屬臣萬戶吳兆陽敬玄國公一杯。”一名腰配鹿璃寶劍的中年男子,舉著酒杯上前敬酒,此人龍行虎步,顯然靈力頗高,乃是鍾長夜最器重的屬臣之一。
沈歧睿認得此人,執起酒盞與之相碰。
各自掂量自己的身份,有頭臉的萬戶或隨侍,都準備上去敬酒。原本稍次一點的可以敬世子,但不論是沈樓還是鐘有玉,都不及十五,尚不可飲酒,也就免了這份應酬。
“那位就是玄國公世子麼?當真是少年才俊,儀表堂堂啊。”
“聽聞他七歲便能御劍,是沈家不世出的天才。”
“何止沈家,縱觀整個大庸,都沒有資質比他更高的了。只是聽聞近兩年身體虛弱,去年的閒池圍獵都不曾參加呢。”
“聽說他已經病到拿不起劍了,玄國公都起了改立世子的念頭。”
“慧極必傷,年少成名未必是件好事。”
眾人拿目光偷瞄俊若修竹的沈樓,低聲引論著這位傳說中的世子爺,一個個都仿佛沈家的嫡系,知道得比本人還要清楚。
林信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側耳聽那些議論,正聽得起勁,突然湧起一陣叫好聲。
幾名人高馬大的侍衛上前,撤掉了舞姬起舞的紅毯。秋貢有一項傳統節目,各家出仙者上台,用不帶鹿璃的劍比武。鍾長夜不出席,出席的是管不著他們的別域主公,屬臣們放鬆許多,紛紛叫嚷著要加彩頭。
方才敬酒的那位吳萬戶,在擺酒盅的銀盤上,“咣噹噹”放下十顆jī蛋大小的鹿璃,“我先出,諸位隨意。”話音落地,吳萬戶身邊的一名年輕人便躍上高台,
“嚯,斷劍吳越!”有人立時叫出這年輕人的名號。此人乃是吳家鎮宅的高手,尊號斷劍,便是因為他有一劍斷人兵器的絕招。
那是一名很jīng神的小伙子,濃眉虎目,眸中jīng光湛湛。此人一出,各家便謹慎起來,紛紛點了家中的高手應戰。
“吳萬戶,你這不厚道啊,上來就出斷劍客,叫我等還贏什麼?”有跟吳萬戶相熟的人開口打趣。
“不敢出,就拿鹿璃來!”吳萬戶伸手討要,對方笑著躲閃。話雖如此,依舊有人應戰。
斷劍吳越笑著拱手,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對手見他這幅模樣,緊張之意大減,提劍沖了上來。
吳越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等著對手迎上來的瞬間,驟然出劍,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劈砍而下,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對方的劍應聲而斷。三招之內,勝負已分。
“好劍。”林信禁不住喝彩一聲,吳萬戶笑呵呵地收了對方家主的鹿璃。
“平日裝鹿璃的劍,劍心是空的,乃引導靈力所用,離劍柄三寸處最是最弱,此人勝在出劍較快罷了。”沈樓在林信耳邊低聲道。
林信斜瞥他,對於這傲慢的語氣甚是懷念。沈清闕年少時資質超凡,指點人總是實話實說不留qíng面,連別人的獨門絕技也常一語道破,得罪不少人,到了二十歲之後才知道收斂。
沈樓可不知道自己“認真教孩子”的話,到了林信耳中就變成了“年少輕狂”。
台上比武還在繼續,連上幾個人,都被吳越十招之內斷了鐵劍。無論是凡人還是仙者,遇到賭局都免不得興奮過頭,宴會上一時間沸反盈天。
“屬下不才,想挑戰鍾家高手。”又斷一劍之後,吳越衝上位的鐘隨風拱手。
挑戰鍾家高手,若是贏了,可以得到豐厚的賞賜,往年連勝幾場的人都會提出這麼個要求。
以前都是家主鍾長夜做主,鍾隨風沒點過名,一瞬間的無措之後,隨口叫了個名字:“鍾戮!”
“叔父!”鐘有玉阻止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一名身形高大、面有橫疤的鐘家人走上台,臉色有些不好。
台下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吳萬戶更是當場白了臉,“小越,我們認輸。”
“此人是鍾長夜的隨侍。”沈樓解釋了一句,沒有注意到林信驟然緊繃的脊背。
“他生在一個千戶家,小時候被後娘推下陡坡破了像,被我爺爺撿回來改姓鍾,後來一直跟著我爹。”鐘有玉不想理會亂說話的叔叔,便也學著沈樓哄孩子,在林信耳邊叨咕起鍾戮的由來。
林信自然是認得鍾戮的,那道自眉骨裂至鼻樑的橫疤他死也忘不了。這人可不僅僅是鍾長夜的隨侍,他是鍾長夜養的瘋狗。兩次在這人手中死裡逃生,常常在趙堅懷裡一回頭,就對上鍾戮這猙獰嗜血的面容。至今猶記得趙堅被砍斷手臂時噴濺出來血漿的溫度。兒時的噩夢裡,大多都是這張刀疤臉。
這時候的鐘戮,不是應該到處找他的蹤跡嗎?怎麼會出現在鍾家的秋貢宴上?林信手腳有些冰涼,是自己太大意了,這一世的很多事都不一樣了,前世的經驗根本不管用!
不過是秋貢上的小節目,鍾隨風竟然叫鍾戮出手,著實有些小題大做。鍾隨風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的決定有些不妥,求助地看向沈歧睿。
沈歧睿擺手示意無妨,這鐘戮的厲害西域之人都知道,沒見那吳萬戶已經認輸了,當不會出什麼亂子。
“請。”台上的吳越卻仿佛沒有聽到家主的話,抬手示意鍾戮出招,眾人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