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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我沒說,如今更不會說,斷不會讓阿信落到鍾家兄弟那步田地。”沈樓抬手給朱星離倒酒。諸侯子嗣,誰都不願意入京長住,寄人籬下,為奴為質,自然不是什麼好事。
“你比你爹明白,”朱星離重新軟倒在榻上,水汽漫上眼眶,熏熏然哼著小曲兒,仿佛剛才那個清醒的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容兮遂兮,垂帶悸兮,你爹小時候,可不是個好東西。”
“……”
帶著一身酒氣回到林信的臥房,屋裡的人已經睡下了,但很乖地睡在chuáng的內側,給他留了半邊。
沈樓坐在chuáng邊看他,緩緩伸手,摸了摸那暖呼呼的側臉。明明是個皮猴子,偏要在他面前裝乖賣巧,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除了外衫躺下,抬手揉了揉眉心。隨著神魂越來越虛弱,他睡得也越來越少,總是被各種噩夢驚醒,醒來分不清前世今生。
白日裡見到的剪重,與記憶力的英王封重合為一體。與散仙剪秋蘿chūn風一度的男人,便是當今皇上。起初剪秋蘿並不知道這人的身份,後來皇帝想納她入宮明白過來,斷然拒絕。
五湖四海自由自在的散仙,並不稀罕那皇妃之位,皇帝也就沒有qiáng求。直到後來,林信殺了師父,這師兄弟兩人才被皇帝雙雙尋回。皇姓為封,他便叫了封重,王號為英,理由是他長得俊俏。
只是兄弟兩個剛入宮的時候關係很差,都說是因為林信殺了師父被封重記恨,直到那日……
沈樓拿著一塊雕成小鹿的星湖石去尋林信,想著自己摔裂了他的玉佩,好給他賠罪。
“你得賠給我,我要你親手雕的星湖石。”想起林信氣紅的眼睛,沈樓指尖發癢,忍不住搓了搓手中的小鹿,藏進衣袖裡。
背著手,繞過重重假山。
“信信!”英王封重的聲音從山石後面傳來。定睛一看,一身親王常服的封重正緊緊抱著林信,臉上滿是痛惜憐愛。林信悶悶地靠在封重懷裡,一言不發,背對著沈樓,看不清表qíng。
藏在袖子裡的手倏然攥緊,攥得指尖發白。
星湖石小鹿沒能送出去,心中那點小小的念想就這麼直接被人扔在地上摔得稀碎。
“你不知道嗎?林不負天生làngdàng,葷素不忌,太子給他送了多少美人,男女都有,他全都收了。”
“嘖,我聽說,他跟英王也有一腿。”
鶯鶯燕燕環繞四周,風流的割鹿侯跟著眾人沖他輕佻地眨眼睛。
難平的怒火直接把沈樓給氣醒了,睜開眼,身旁熱乎乎的,帶著一股青棗甜的氣息噴在頸側。林信不知何時又蹭到他懷裡了。
吊到半空的心落到實處,沈樓輕嘆了口氣,微微偏頭,將下巴放到懷中人的頭頂。
“唔……”林信哼唧了一聲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沈樓懷裡,故作驚訝地挪開,“對不住啊,我睡相不好,吵到你了?”
“沒有。”沈樓搖頭。
“你怎麼出了一頭汗?”林信伸手摸了一把,蹭地一下坐起來。修仙之人,身體qiáng健,萬沒有半夜出虛汗的道理。
沈樓伸手把他重新按回被窩,“無妨,做了個噩夢,睡吧。”
“你都多大了,還會被噩夢嚇出汗!”林信忍不住蹭到他枕頭上嘲笑他,“哈哈哈……”
有心問問沈樓現在還怕不怕黑,又怕惹惱了他明日不跟自己睡了,林信只能把後面的調笑咽下去,笑眼彎彎地盯著沈樓。直到沈樓重新睡去,這笑意才倏然消失。
噩夢連連,是魂力虛弱的徵兆。林信chuī了chuī沈樓的睫毛,確定他真睡了,悄悄伸出食指,在他眉心輕點,慢慢拉開,抽出一絲極細的魂力來。輕chuī一口氣,那細如髮絲的魂力便倏然斷裂,煙消雲散。
怎麼這般虛弱!林信緊緊皺起眉頭,如果他猜得沒錯,上輩子沈樓的神魂定然受過極重的傷,就如那些被他捏碎了魂魄的人一樣,魂魄的損害直接延續到了這一世。
作者有話要說:註:容兮遂兮,垂帶悸兮——出自詩經《國風·衛風·芄蘭》
小劇場:
信信:嗚嗚,你摔壞了我的小鹿,你賠我!
樓樓:不哭不哭,我再給你雕一個
粉絲甲:信信,這是我給你買的金小鹿
粉絲乙:信信,這是我給你買的銀小鹿
樓樓:這是我給你雕的石頭小鹿,你選哪個?
信信:我當然……要金小鹿啦!~\(≧▽≦)/~
旁白:(音樂)聽~~心碎的聲音~~
第19章 芄蘭(三)
次日,林信醒來的時候,沈樓已經起身了。未著廣袖外衫,穿著一身箭袖勁裝,在庭院中揮劍。
虞淵劍,全名叫虞淵落日,揮劍時劍氣如虹,即便沒有鹿璃,靠著沈樓本身的靈力,亦可幻化出耀目靈光。
刺、劈、掛、撩、抹雲、架挑,一遍一遍重複著用劍最基本的招式,手腕穩如千斤墜,每一招都點到同樣的位置。
林信倚在廊下,咬著一根楊柳枝漱口,默默數著沈樓的揮劍次數。
此時恰好換到了“撩劍式”,立劍,自下而上,貼身送出,翻轉手腕以為撩。這一招需要配合腰力,做不好會很醜,沈樓的動作堪比簡譜上的工筆畫,撩劍一出翩若游龍,一息一招,整整一千次!
靈力到了這個程度,還每日練基礎劍招,也就沈樓有這份毅力了。
吐出嘴裡的柳枝,林信回屋裡拿了自己的小劍出來,自廊下一躍而出,與平平而過的“抹劍”相撞。
“世子,你方才那一招撩劍式怎的那般好看,教教我吧。”林信露出勤學好問的眼神。
沈樓看看他手中握著的小劍,“好。”
林信捏著劍柄挽了個花,擺好架勢準備跟著沈樓學,卻不料那人直接繞到他背後,“你出一招,我看看。”低沉如暮鼓晨鐘的聲音,從耳畔鑽入腦中,讓林信差點忘了動作。
胡亂擺了個撩劍的姿勢,還未等林信開口,平平遞出去的手腕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托住,“撩劍式不拘高低,但出手定要快且直。”
因為練劍而升高的體溫,沿著兩人相觸的地方傳給林信,在這暮chūn時節的暖風裡,惹人薰染。
“師兄!”剪重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就看到自家那個入門第一年就學會了所有劍招且無可挑剔的師兄,竟然像個初學稚兒一般,擺出個歪歪斜斜的撩劍式。這簡直比師父給他一箱鹿璃還要稀奇。
“又怎麼了?”林信收起劍,瞪向沒眼力見的師弟。
“師父要下山除妖,叫咱倆一起去。”剪重已經穿戴齊整,腰間掛著本命靈劍。
“除什麼妖?”迅速回屋穿上外衫,順手將沈樓的玄色廣袖扔給他,抓了把帶柄的小銅鏡揣在腰間,邊走邊說。
“我也不知道,”剪重咂咂嘴,露出兩個委屈的小梨渦,“早膳還沒用呢。”
“就知道吃!”林信敲他腦袋,當師兄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肆無忌憚敲封重的腦袋,就算以後他當了王爺,還可以敲。回頭看沈樓,見那人已經穿戴整齊默默跟上了,“世子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