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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當真是勛貴圈裡頂有臉面的人家,竟連大長公主都稍遜一籌。罷了,既是你們爹爹同意的,這就隨他去吧,我不愛湊那個熱鬧。可曾備好馬車?”關素衣徐徐寫字,表qíng平淡。
趙純熙和趙望舒沒能從她臉上發現屈rǔ而又惶恐的表qíng,未免有些失望,打疊jīng神道,“車馬已經齊備,爹爹親自送我們過去。如此,我們這便告辭了。”
趙陸離親自去送,卻不願跟隨孩子們來正房看一眼,說幾句貼己話,怕是擔心自己被葉蓁刺激到從而惱羞成怒與他為難吧?這活王八,遇事只知縮進殼裡,竟一點擔當也沒有,難怪葉蓁要紅杏出牆,琵琶別抱。
在這一刻,關素衣總算理解了葉蓁的難處,輕揮廣袖,語氣散漫,“去吧,早去早回。”
姐弟二人並未應諾,轉頭奔了出去,一會兒功夫就消失在院門口。幾名丫鬟婆子急追在後,殷勤無比地囑咐,“大小姐,大少爺,慢點跑,當心摔著!如今時辰還早,遲不了,便是遲一會兒,那也是你外祖家,斷不會怪罪。”
明蘭砰地一聲甩上房門,啐道,“這些該死的牆頭糙,誰得勢就巴著誰,一副jian佞嘴臉,齷齪至極!奴婢猜測那姐弟兩個今日一去,往後便再也不會來了,他們葉家那般得臉,葉姨娘又有葉婕妤做靠山,哪能再把小姐放在眼裡?這葉婕妤也是個拎不清的,管天管地還管到妹夫房裡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葉家原只是商賈,開國前一直在邊境販馬,能把女兒塞進後宮已屬不易,不能苛求他們知道‘廉恥’與‘禮儀’兩個詞兒該怎麼寫。那姐弟二人這回走了總還會再來,因為我關家一旦出手,葉家就得倒霉,葉家倒霉,那兩個便要夾著尾巴來我這兒賠罪,重新恭恭敬敬叫我一聲母親,早早晚晚給我請安。”關素衣邊說邊在紙上寫下“禮義廉恥”四個大字兒,末了捏起邊角細細欣賞。
明蘭哀嚎道,“他們還會回來啊?那也忒煩人了!大少爺還好,就是頑劣一點,蠢笨一點,勉qiáng能忍;大小姐卻是表里不一、口蜜腹劍,看見她便覺瘮的慌,總擔心背後被捅一刀。她一會兒跟您笑眯眯的,說您這好那好,回去卻拉著侯爺哭訴,說您這壞那壞,要我說,她是我見過的最yīn險的小姑娘,也不知兩面三刀這套跟誰學的。”
“大約是家學淵源吧。”關素衣搖頭笑嘆。
恰在此時,管事婆子送來一個錦盒,說是鎮西侯府大房夫人送來的,須得夫人親啟。
“拿過來吧。”關素衣遣退閒雜人等,打開盒蓋查看,卻見裡面放著十幾本法家典籍,均為孤本、絕本、名家手抄本,頓時眼放亮光,愛不釋手,“鎮西侯好慷慨的氣魄,這才是真正的魏國瑰寶,價值連城!”想也知道這些書不可能是大字不識的李氏送的,必是鎮西侯的壓箱寶貝無疑。
明蘭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個識貨的,驚道,“小姐,這禮物太貴重了吧,會不會燙手?您跟鎮西侯的jiāoqíng可沒到這份上啊!”
“便是把手燙掉一層皮,這禮物我也接了!他與我的確沒甚jiāoqíng,卻不代表日後與關家無需攀jiāoqíng,朝堂之爭瞬息萬變,擊搏挽裂旦夕覆滅,多一個潛在的盟友就等於多一條路,甚至於多一條命,雖無結黨之意,卻也不得不未雨綢繆。況且他如今只是送幾本書,並無旁的舉動,收下便罷,無需多想。”
明蘭徹底放下心,這便排開紙筆讓小姐寫領謝帖子,又備了貴重回禮著人送去鎮西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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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純熙姐弟倆到時,葉府已高朋滿座,鼓瑟chuī笙,丹楹刻桷間偶有衣著華麗的貴人出入,乍一看竟頗有些簪纓世家的氣象。葉老爺並未親迎趙陸離,想來是看不起他閒散勳爵的身份,劉氏亦不冷不熱,對兩個小輩卻尚有幾分關心,喊了同齡的表兄弟、表姐妹領他們去後院玩耍。
趙陸離尷尬不已地站了一會兒,見岳父總不出來,這才自個兒去了前院。
等了大約三刻鐘,大長公主才姍姍來遲,揮退諂笑相迎的劉氏和葉繁,開門見山道,“本宮稍後還要入宮謁見太后娘娘,耽誤不得,那紅珊瑚呢?抬出來讓本宮看看。”
賓客們亦連連催促,目泛jīng光。
是人都看出大長公主來者不善,把劉氏和葉繁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在心裡腹誹道:且等著吧,待娘娘誕下龍嗣冊立為後,咱們葉家就是燕京里頂頂有頭有臉的人家,你與皇上既非一母同胞又非關係親厚,拿什麼與葉家攀比?而今任你狂,日後有你哭的時候!
邊胡思亂想邊把人引到水榭台前,那裡已立了一口巨大的描金紅木箱子,襯著陽光十分鮮亮。眾人還未得見寶貝便已開始嘀嘀咕咕地讚嘆其不同凡響,把氣焰略熄的劉氏又給chuī捧得目空一切起來,只等葉老爺帶著男客趕至就開箱獻寶,好叫這群人長長見識,知道知道眉眼高低。
趙純熙被大長公主嚴苛而又輕蔑的表qíng嚇住了,隱隱感覺到她並不像傳言那般有意與葉家jiāo好,相反,似乎是來找茬的。但那又如?她已出嫁,算作外人,焉能與娘親相比?娘親是皇上的內人,他們朝夕相伴、同枕共眠,將來亦會死同xué,再沒有比這更親厚的關係。要不然那全國僅有一樹的紅珊瑚怎會到了娘親手裡,而非大長公主,甚至太后手裡?
思及此,趙純熙垂下眼瞼,志得意滿地笑了,聽見外祖母用鑰匙打開盒蓋的聲音才抬頭去看,然後大驚失聲。只見那通體晶瑩,色澤艷麗的紅珊瑚不知何故竟碎裂成堆,風兒一chuī便揚起許多白色塵埃,令站在近前的人咳嗽不止。
劉氏和葉繁驚叫起來,葉老爺亦抖抖索索,差點暈倒,余者或亂作一團,或幸災樂禍,或湊近查看,更有人趁機離開以免受累。
“別走,誰都不許走!快快快,快去報官!”葉老爺畢竟是個jīng明qiánggān的商人,迅速回過神,讓家丁把各個院門封住,免得罪魁禍首逃走。若是無人作亂,那堅硬無比的珊瑚斷不會碎成這樣!連御賜之物也敢損毀,究竟是誰膽大包天至此?
☆、第41章 揮霍
葉老爺一面封了府門一面遣人去京畿衙門、聯防撫司,甚至左、中、右三軍禁衛處報案,要求他們速速派人來查。葉家雖出身低微,官職不顯,葉婕妤卻是皇上身邊唯一受寵的女人,更是三宮六院位份最高的女人,說不準下任皇帝便由她所出,諸人自是不敢怠慢,立刻派了jīng銳前去探勘,隨即披上官服入宮呈報。
為炫耀國寶,葉家給燕京所有頂級門閥下了帖子,世家望族不屑與商賈來往,絕大部分拒了,還有幾家日益敗落,看在葉婕妤的面子上才屈尊降貴。另有一些人單是為看熱鬧或者找茬,否則連葉家的地皮都不想踩,唯恐髒了自己鞋底。而其中最典型的代表自是大長公主無疑。
如今被鎖在葉府不得出入,還有官兵來往查探,頻頻問詢,待遇竟似囚犯一般,叫大長公主如何不惱?她一巴掌扇開擋路的士兵,冷喝道,“本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看誰敢攔!本宮連皇宮禁苑亦能來去自如,在你葉府竟被無故扣押,你葉府的派頭難道比皇宮還大不成?葉婕妤只是婕妤,未曾晉封皇后,別真把自個兒當成正經的國丈。我大魏的國丈還輪不到一個邊關販馬的攤販來當,沒得丟了臉面!”
士兵連忙跪下告罪,末了退至兩旁恭送她離開。見大長公主走了,幾位身份顯赫的宗婦亦想歸家,卻被攔住,不由怒急攻心,直言要稟報皇上,治葉家大不敬之罪。
“我家老爺與中郎將已入宮稟報此事,不出半個時辰皇上的旨意就會下來,請諸位夫人、小姐耐心等候,切莫慌亂。我與繁兒這便去甘泉宮,請娘娘幫忙拿個主意,被毀的畢竟是御賜之物,且價值極為貴重,我葉府不敢擅專。”劉氏一面讓丫鬟婆子奉上茶點伺候周全,一面領了盛裝打扮的葉繁,準備入宮覲見婕妤娘娘。
各位女客見她抬出皇上和葉婕妤,只得收了聲息,坐下喝茶,但內心裡的怨恨惱怒卻半點沒少,反而越來越深。若是沒有皇上撐腰,葉家算什麼東西,一身的馬屎馬尿味兒,灑了香粉戴了頭冠就能假裝自己是個人了?未免可笑!
趙純熙被幾個身份不如她的小姐妹圍住安撫,正覺不耐,聞聽劉氏要入宮,連忙跑去央求,“外祖母,我許久不見大姨母,想念得緊,您把我也帶上吧。我很乖的,絕不會胡亂說話,更不會隨意亂跑。”
劉氏到底是真心疼愛兩個外孫,見她眼底滿是孺慕,略略一想就同意了。一行人坐著馬車飛快駛到宮門,遞了牌子請見。
甘泉宮內,葉蓁扔了腰牌,冷道,“本宮還在禁足,不能會客,賞幾個物件把她們打發走吧。”
“娘娘,這回出大事了,您不能不見啊。”詠荷焦急道,“方才老夫人說了,您賞給府里的那樹紅珊瑚不知被哪個賊子打碎,禁衛軍與京畿衛查了又查,審了又審,硬是找不到半點痕跡,而那負責看守珊瑚的家丁有十好幾個,將箱子團團圍住不錯眼地盯視,直至開箱那刻竟也沒發現異狀。您說這事奇不奇怪,只不知是沖誰來的,葉家還是皇上?”
“碎了?”葉蓁悚然一驚,提高音量,“被人打碎了?”
“是啊!起初奴婢也以為自己聽茬了。”詠荷露出恐懼的神色,只因那賊子來無蹤去無影,像是鬼魅一般。
“伺候本宮更衣,本宮這就去見皇上。你把母親她們帶進來,本宮領了聖意很快迴轉。”葉蓁飛速上妝,表qíng焦躁。
那樹紅珊瑚因品相、色澤、高度、姿態,均十分可觀,算得上是一件國寶,然而皇上不愛這些,將她接進宮時正值她“舊毒復發”,因心中愧疚便開了私庫,把靠近庫門的一些東西劃拉給甘泉宮,這樹珊瑚便是其中之一。也因此,唯葉蓁知道,那國寶並非皇上寵愛才加以厚賞,不過是yīn差陽錯罷了。
但國寶終究是國寶,她可以支配,卻不能損毀。而今葉家攤上這事,若抓不住罪魁禍首,少不得要落些罪名。
及至此時,葉蓁才知,皇上的警告還算不得打臉,這次的災禍才真真正正傷筋動骨。倘若它悄悄碎在葉府的庫房裡也就罷了,偏偏碎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賊子分明是有意為之,yù讓葉家聲名掃地啊!
與此同時,聖元帝在御書房裡接見了葉老爺和中郎將,待二人說完,不緊不慢地道,“既找不出疑點,亦抓不住嫌犯,那便作罷。”此事因何發生,想來魏國無人比他更清楚,而今他既要修法又要重設官署,恨不能一刻鐘掰成兩刻鐘用,哪裡有時間和jīng力làng費在這等微末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