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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西被眼前的畫面吸引了,站在樓下凝望。分明是最平實最普通的場景卻讓他體會到了幸福的滋味。
一根絨毛黏在瑪麗鼻尖上,她撅起嘴chuī一chuī,然後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她捂住口鼻,眼角沁出兩滴淚珠,垂下眼瞼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靜靜站立在樓下的達西。他脊背挺得筆直,正抬頭看著她,嘴角噙著笑。
瑪麗一瞬間有些臉紅,但很快就調整過來,向他招手。雷諾茲太太也發現了主人,連忙跑下樓給他開門。
“你覺得怎麼樣?霉味已經散了很多,應該不會影響你的睡眠吧?”雷諾茲太太將他領進一樓的臥室,憂心忡忡的問。要知道,達西先生可從來沒住過這樣糟糕的房子。
“沒問題。”達西點頭,大致掃了一眼房間的擺設,皺眉問道,“瑪麗小姐的房間……”他唯恐自己的未婚妻受了委屈。
“你不用擔心,瑪麗小姐的房間是最好最gān淨的。”雷諾茲太太立即就領會了他的意思。
剛走下樓的瑪麗聽見兩人的對話,心裡暖融融的。她手裡拿著一個銀碗,裡面放著幾截正在燃燒的木料。
“瑪麗小姐,你準備了香料?”聞見濃郁的香味,雷諾茲太太立即轉過身來,一臉驚喜的問。屋子裡的霉味完全被壓制住了。
“剛才路過一家香料店,隨便買了幾種調和著用,可以安神也可以驅蟲,就是煙大了點。”她邊說邊在屋子裡轉悠,將隱秘的角落都熏了一遍。她雖然身為仁孝公主,可在太后跟前也不過是半個奴婢罷了,特別是剛進宮那段時間,為了迅速站穩腳跟,奴婢該會的她不但要會,還要jīng通出彩,讓太后離不了她。她做到了,熟練的生活技能也成了她最寶貴的財富。
“現在是不是好多了?”將銀碗放在窗台上,她笑眯眯的看向達西。
“我想,今晚我可以睡個好覺了。”達西點頭,側過身子請求道,“我能看看你的臥室嗎?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好立即叫人更換。”
如果是在以前,瑪麗絕不會讓外男踏進自己的閨房。但達西不一樣,她只猶豫了幾秒鐘就答應了。
瑪麗的房間果然是最gān淨最整潔的,還配有一座小巧的梳妝檯,雖然顏色有些老舊,但款式非常古典。四柱chuáng上掛著淡紫色的紗幔,風一chuī便飛揚起來,露出裡面同樣淡紫色的chuáng單和被褥。一股香味在空氣中繚繞,勾起人無限遐思。任誰也想不到,這間無處不透著làng漫風qíng的房間之前是如何的斑駁灰暗。
達西在chuáng邊站立了一會兒,腦子裡不可遏制的浮現瑪麗安睡的模樣。他甚至在想像她睡衣的樣式,是不是同樣淡紫色的薄紗,低低的領口和撩高的裙擺鑲嵌著jīng致而華麗的蕾絲。她果露在外的皮膚一定像雪一樣白,像花瓣一樣嬌嫩,像瓷器一樣光滑……
他的身體在燃燒,特別是下腹。他嚴厲的告誡自己別再胡思亂想,然後láng狽的移開視線,確定房間裡沒有不妥帖的地方就匆匆告辭。
瑪麗看見了他微紅的耳尖,等他走遠便坐在chuáng沿輕笑起來。達西先生真是太害羞了,竟連參觀女士的房間都會覺得不自在,簡直與大夏那些迂腐的讀書人一樣。(大霧!)
眼看快到四點,雷諾茲太太這才想起還要準備晚餐。廚房裡空空如也,連半袋麵粉都沒有。
“達西先生,我得去附近的雜貨店看看,買些食材回來。”她解下圍裙說道。
“我跟你一塊兒去吧,正好熟悉環境。”瑪麗緩緩下樓。
“請稍等片刻,我陪你們一起。這裡可不是格羅斯維諾,到處都是體面的紳士和淑女。”達西放下手裡的報紙,站起身換衣服。
“那麼你們兩人去吧,我想把儲物間整理一下。”雷諾茲太太眼裡滑過jīng光,重新穿上圍裙。
達西不置可否的點頭,內心卻溢滿期待。看見瑪麗穿著居家服的樣子,他產生了她已經是自己妻子的錯覺。
兩人換上了最普通的衣服,朝附近的雜貨店走去。這是一條專門售賣食材的街道,因為臨近晚餐時間,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瑪麗護住自己的錢包,好奇的東張西望。未免她被人碰傷,達西的胳膊虛扶住她的肩膀,帶著她在人群中穿梭。
濃烈的男xing氣息縈繞在鼻端,淡淡的體溫互相jiāo融,讓瑪麗覺得安心極了。她抬頭送給達西一個甜蜜的微笑。達西的眸色暗沉了一瞬。自那天以後,他無時無刻不想親吻她的嘴唇。
因為是貧民區,雖然店鋪林立,但食材的種類卻並不豐富。泰晤士河盛產鰻魚,一網兜下去就是幾百斤,捕撈起來毫不費力,也因此鰻魚的價格非常便宜。鰻魚凍成了東區最受歡迎的食物,幾乎每家店鋪前都擺放著一個裝滿鰻魚的木桶。
在沒有選擇的qíng況下,瑪麗指著一家櫥窗比較潔淨的店鋪說道,“我們去那家看看吧。”
達西摟著她的肩膀擠過去,兩人彎腰查看桶里的鰻魚。
桶旁邊放了個小網兜,瑪麗拿起它撥弄,試圖將最肥嫩最有活力的挑出來。一條鰻魚用力甩動尾巴,濺了她一臉水,她驚呼一聲閉上了眼睛。
達西低笑起來,掏出手絹細細擦拭她的臉頰,又將她腮邊凌亂的髮絲別到耳後,動作溫柔極了。瑪麗的耳根子紅透了,睜開眼後半點也不敢朝他看,故作淡定的繼續挑選鰻魚。
付了帳,將網兜遞給達西,瑪麗朝一家專門賣蔬菜的店鋪走去。
“這些土豆都發芽了,恐怕不能吃了。”達西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濃烈的男xing氣息噴灑在她玉白的耳蝸上。
瑪麗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起火了,她用濕漉漉的藍色大眼睛瞪了達西一眼,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她有些懷疑他是故意的!
達西面無表qíng,可褐色的眸子裡全是笑意。以前的瑪麗總是戴著溫柔嫻靜的面具,與所有人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但現在的她開始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最真實的qíng緒,或嬌或嗔,或喜或怒,每一面都叫他深深著迷。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她的感qíng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熾熱了。
qiáng硬的環住她肩膀,達西帶著她繼續向前。對比了好幾家店鋪以後,兩人終於選定了其中一家,蹲下來認真挑選。發芽的土豆依然很多,在這種qíng況下只能儘量挑芽尖少的,回去以後再將有毒的部分剔除。
“這個看上去不錯。”達西將一顆土豆遞到瑪麗面前,得到她的讚賞後露出滿足的微笑。此時此刻的他完全不像外界傳言的冷麵紳士。
“好了,夠我們三個人吃了。”瑪麗拍拍手上的泥灰。
達西答應一聲,取出手絹仔細替她擦拭手指,專注的表qíng像在擦拭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瑪麗想要掙脫,可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接下來的氣氛有些沉默,但不可否認,他們之間的距離更加貼近了,無需jiāo談,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他們穿梭在人群中,從肩並肩變成了手挽手,等食材終於買齊,擠出街區時才尷尬的放開,然後一路無話的走回臨時租住的房子。
雷諾茲太太站在陽台上眺望,發現達西先生跟隨在瑪麗身後,手裡拎著許多網兜。他臉上沒有一點兒不耐煩的神色,相反,一直用專注的目光凝視著瑪麗的背影,臉上的表qíng溫柔極了。當發現路面有些坑窪的時候,他會加快腳步來到她身邊,伸展手臂護著她,以防她摔倒。他不再是那個嚴謹刻板、沉默寡言的達西家主,而是一名深陷愛河的普通男人。
瑪麗的臉頰紅彤彤的,湛藍色的眼裡閃爍著甜蜜的光芒。她故作淡定,可輕盈的腳步泄露了她內心的快樂。趁著達西不注意的時候,她會偷看他兩眼,粉嫩的唇瓣微微翹起。
“真是一對可愛的小qíng侶,看來達西家族即將迎來一場盛大的婚禮。”雷諾茲太太笑眯眯的自言自語,然後轉身下樓迎接主人的歸來。
☆、六五
廚房十分狹窄簡陋,但該有的廚具一樣不缺。雷諾茲太太在和麵粉,準備烤一爐麵包。瑪麗將鰻魚拎出來拍暈洗淨,剝皮剔骨。
只需一刀便切開鰻魚的肚腹,將裡面的臟器扔掉,刀尖一挑一划便卸下一副完整的魚骨。瑪麗行雲流水的刀法叫雷諾茲太太看傻了眼。
“我發現你特別擅長拆骨,瑪麗小姐。上次那隻jī也是。”雷諾茲太太嘖嘖感嘆,“要練就這樣的刀工肯定非常不容易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熟能生巧而已。”瑪麗微笑,將鰻魚切成小段,撒上葡萄酒和香料醃製,然後處理洋蔥。
洋蔥的味道太熏人了,她一邊將它們切成丁一邊流淚,大滴大滴的淚珠掛在臉上,襯得她雙頰似水晶一般剔透。再加上她嬌小的身材與柔和的五官,看上去真是太惹人憐愛了。即便知道是因為洋蔥的緣故,雷諾茲太太依然放下手裡的麵團,關切的說道,“還是讓我來吧,瑪麗小姐。你去客廳休息就好。”
“發生什麼事了?”達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yīn沉著臉問道。瑪麗轉過頭來看他,尖尖的下巴還掛著一滴yù落不落的淚珠。
達西的瞳孔被這一幕刺痛了,他大步走進來,用指尖溫柔地摩挲她濕漉漉的臉頰和下巴,用嚴厲的目光朝雷諾茲太太看去。
雷諾茲太太差點就要舉手投降了。這還是小主人第一次向她發火。他在意瑪麗小姐的程度完全超乎了她的想像。
“我沒事,全都是洋蔥惹的禍!”瑪麗撅著嘴抱怨,一手拉住他衣袖輕輕搖晃。她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嬌憨,像一隻尋求主人慰藉的小貓。
達西yīn沉的臉色迅速被溫柔取代,掏出手絹替她擦gān眼淚,捲起袖子說道,“切洋蔥是嗎?我來幫你。”
“不需要,請你出去。”瑪麗用手推搡他qiáng健的胸膛。雖然英國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規矩,但她覺得廚房是女人的領地,男人不應該踏足。他們只會礙手礙腳!
達西完全不敢反抗,舉起雙手連連後退,一直被她推到廚房門口才停步。
“好吧,我馬上離開。懇求你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流淚的場景了,那會讓我心碎。”他壓低嗓音,用嚴肅的語氣說著火熱的qíng話,對臉頰通紅的少女略一點頭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他喜歡看她羞澀的模樣,不知不覺竟養成了逗弄她的習慣。
“愛qíng的力量真偉大,我以前絕對無法想像達西先生挽起袖子切菜的模樣!為了你,他至少翻閱了幾百本羅曼史小說。瞧瞧,他現在多會說甜言蜜語啊!”雷諾茲太太戲謔的眨眼,湊近瑪麗低聲詢問道,“看qíng形,你們應該是在熱戀吧?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替主人打探一些內-幕消息,這將成為他的求婚指南。
“我們沒有熱戀,求婚更是沒影的事。”瑪麗揉揉快要燃燒起來的臉頰,心虛的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