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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西抵達蘭頓小鎮的旅館時,伊莉莎白正站在大堂里,吩咐侍者給她們往後花園送一壺紅茶。
“請問瑪麗在哪兒,伊莉莎白小姐?”達西脫下自己的帽子,溫和有禮的詢問。
“她在旅館的後花園。”伊莉莎白朝落地窗指去,瑪麗正與加德納夫婦圍坐在小圓桌前聊天,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
達西專注的凝視著她,直到侍者走過來詢問是否要替他掛帽子才回神。他將帽子遞給對方,看向伊莉莎白問道,“伊莉莎白小姐,我能否與瑪麗獨處片刻?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對她說。”他置於背後的手握成了拳頭。
伊莉莎白打量他尤為隆重的穿著,高高挑起了眉毛。
“我能問是什麼事嗎?”她已經猜出來了,卻還要故意逗弄他。
達西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低聲說道,“我想,等我走後你們就會知道的。”
“哇哦!”伊莉莎白毫無意義的感嘆了一聲,笑眯眯的點頭,“那麼請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叫舅舅舅媽。”她提著裙擺跑進後花園,在加德納夫婦耳邊說了什麼,三人與瑪麗告別,朝大堂走來。
達西隔著落地窗對他們鞠躬。
“祝你好運,達西先生。”加德納夫婦走上前與他擁抱,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已經認可了這位xing格隨和、為人慷慨、博學多才的紳士。
“祝你好運!”伊莉莎白真誠的說道。
“謝謝。”達西再次鞠躬,目送三人離開後才朝引頸眺望的瑪麗走去。她坐在翠綠的葡萄架下,被藤蔓割碎的陽光像雨點一樣灑落在她身上,白色的葡萄花與細小的粉塵在她身邊飛舞,畫面那麼美好,仿佛一個虛幻的夢境。
達西的腳步停住了,他用手遮擋陽光,定定看著她,直到狂亂的心跳稍微平緩才又慢慢朝她走去。
“午安,達西先生。他們想要去散步,只能由我來招待你了。”瑪麗站起身,撩開裙擺向他行禮,幾朵葡萄花從她金色的髮絲上滾落。
“午安,瑪麗小姐。”達西深深彎腰,然後在瑪麗的邀請下落座。
侍者送來了一壺紅茶,又添置了幾樣奶油蛋糕。
“雖然這裡的紅茶和三餐非常一般,但奶油蛋糕卻很可口。你想試一試嗎?”瑪麗捏起一塊小蛋糕送進嘴裡,粉嫩的舌尖輕輕舔掉唇角沾染的奶油,眯眼做了個享受的表qíng。
達西飛快撇開頭,啞聲道,“謝謝,我不太喜歡甜食。”
他拿起茶杯,掩飾自己眼底的yù-望。
“那真是太遺憾了。可惜這裡的廚房不能供客人使用,否則我就能給你做幾樣鹹味點心。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只要是你做得,我都喜歡。”達西用真誠的語氣說道。
瑪麗耳根子有點發燙,她沖達西微微一笑,然後沉默的飲茶。
兩人許久沒有說話,達西每隔幾分鐘就會偏頭看她一眼,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瑪麗漸漸感覺到了不對勁,心跳也隨之加速。
達西還在醞釀,他已經喝了第四杯紅茶了。
“侍者,請再給我們添一壺紅茶!”瑪麗招手喚來僕人。
僕人很快就端來了紅茶,瑪麗給了他一便士做小費,然後將達西面前的茶杯滿上。
“瑪麗小姐,我考慮了很多天……”達西的視線定格在她蔥白的指尖上,徐徐開口。
就在這時,旅館的僕人拿著一封信走過來,打斷了他未盡的話。
“您的信,瑪麗小姐。上面註明是急件,所以我冒昧前來打擾。”僕人禮貌的彎腰。
達西臉上出現懊惱的神qíng。要知道,為了今天的求婚詞,他翻閱了藏書室里所有的羅曼史小說,就連做夢都是自己求婚的場景。不過沒有關係,趁著瑪麗看信的幾分鐘,他還能將不滿意的地方再斟酌一下。
想到這裡,他放鬆下來,拿起茶杯啜飲。
瑪麗快速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閱讀。她的表qíng從輕鬆到凝重,再到憤怒,最後又變成了面無表qíng,可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她沒想到貝內特家竟會發生這樣的醜事。不管在大夏還是在英國,這件事足以令整個家族蒙羞!
“你怎麼了,瑪麗小姐?”達西放下茶杯,沉聲詢問。
瑪麗的眼睛依然盯著信紙,沒有回應,直到達西溫暖的手掌握住她冰涼的指尖,她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對他微笑。
達西太了解她了。他每天都在研究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從她湛藍的眼裡看見了沉痛和脆弱。他傾身,直勾勾的盯著她的眼睛,慎重開口,“看著我,瑪麗小姐。我是達西,一個當你彷徨無助時可以信任依靠的人。請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曾將自己最傷痛隱秘的過往告訴你,你也一樣可以。我發誓絕不會將它宣揚出去。”
他誠懇有力的聲音給了瑪麗力量。她將信紙遞了過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很不幸,莉迪亞與威克姆私奔了。”
在英國,未滿21歲的年輕人如果想結婚必須取得父母的同意。父母反對,他們的婚姻就是無效的。莉迪亞一聲不吭就選擇了私奔,甚至沒有問過貝內特夫婦的意見,就連整天與她形影不離的凱薩琳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與威克姆好上的。這件事就像一枚炸彈,毫無預兆的爆發了,令人措手不及。如果她能事先與貝內特夫人通個氣,貝內特夫人絕對會同意她與英俊迷人的威克姆結合。怎樣看,她都沒有私奔的理由。
瑪麗從中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莉迪亞留信說要去格雷特納格林結婚,但瑪麗篤定,他們絕對不會出現在那裡的任何一座教堂。威克姆根本就不打算娶她,他這是在報復自己!他曾說會讓她後悔,這句話現在無比清晰的浮現在她腦海里。
瑪麗低頭隱藏自己yīn鷙的表qíng。
與此同時,達西放下信紙,啞聲道,“這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點將真相告訴你們,莉迪亞就不會受到他的蠱惑。”
“不,是我的疏忽,與你沒有關係。”瑪麗低著頭,看不清表qíng。她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悠揚婉轉,像硬紙板刮過桌面一樣沙啞。
達西面色yīn沉下來,拉開椅子走到她面前。他站立了幾分鐘,忽然單膝跪下,用力握住瑪麗置於膝頭的雙手,加重語氣說道,“我一定會找到他們,讓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完結。請你不要過度擔心,靜靜等候我的消息。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願上帝保佑你。”
他話落,在瑪麗白皙光滑的手背上落下虔誠的一吻,然後腳步匆忙的離開。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帽子,還是旅館的僕人追出去送到他手裡。
瑪麗yīn鷙的表qíng消失了,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背,仿佛它上面開出了一朵花。過了好幾分鐘,她才像被火燒一樣跳起來,用手絹擦拭,臉頰不知不覺染上了兩團紅暈。
伊莉莎白和加德納夫婦是被達西派去的僕人找回來的。他們抵達旅館時,瑪麗已經收拾好了行禮。
“看看這封信,看完以後我們立即啟程。”瑪麗將信拍在桌面上。
“噢,天啊!為什麼會這樣?”加德納舅媽差點暈倒。
“他們不去格雷特納格林卻往倫敦走,看來是不打算結婚了。問題很嚴重,我們得儘快找到他們!”加德納舅舅立即抓住了重點。
“該死的威克姆!我們早該戳穿他的真面目!”伊莉莎白揉捏信紙泄憤,過了片刻又慌亂的展開,重新看了一遍,生怕遺漏任何線索。
“行李收拾好了,我們出發吧。我已經吩咐侍者給我們租了一輛馬車,雖然費用很昂貴,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瑪麗雷厲風行的說道。
另外三人這才回過神來,抓起行李匆忙下樓。旅館的馬車被達西派來的僕人退掉了,達西家族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門口,車夫看見瑪麗,畢恭畢敬的向她行禮。
瑪麗心裡竄過一絲熱流,毫不遲疑的登上馬車。伊莉莎白不停感謝達西的慷慨相助,誰要再說達西冷酷無qíng,她一定會用最犀利的言辭回擊對方,直到對方求饒為止。
☆、五八
有人曾看見威克姆在倫敦出現,所以尋找莉迪亞的重擔就落在了加德納舅舅身上。貝內特先生眼下正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倫敦,他十分後悔對女兒們教育的疏忽,但凡他能夠適當約束她們一點,莉迪亞也不至於gān出這樣的蠢事。
兩人私奔以後,威克姆的劣跡便完全bào露了出來。他不但是個風-流-làng-子,還是個賭棍,在郎博恩和民兵團欠下了巨額債務,多得是人想找到他。但他顯然是個慣犯,躲債的本領非常高超,一周過去了仍然不見半點兒蹤影。
貝內特先生不能在倫敦久待,家裡還需要他的支撐。
他帶走了伊莉莎白,瑪麗堅持留下,他拿她毫無辦法。
加德納舅舅每天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倫敦城裡亂轉,商店完全扔給了加德納舅媽管理。他們絲毫也沒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加盡心盡力。
這天依然沒有莉迪亞的消息,瑪麗終於坐不住了,等加德納舅舅出門後便換上了最奢華的一件裙子,拎著一個jīng致的錢包,租了一輛馬車朝東倫敦駛去。
“小姐,你一個人去東區恐怕有些不安全,那裡是貧民和小偷聚集的地方,治安非常亂。”車夫誠懇的勸告道。
“沒事,你只要將我載到白教堂附近,然後在教堂門口等我就行,除了車資,我再給你一英鎊小費。如果我一小時之內沒能回來,麻煩你通知附近的巡警。”瑪麗平靜的說道。
車夫一年也只能賺三十到五十英鎊,一英鎊小費算得上大數目。於是他不說話了,用心駕駛馬車。
瑪麗在白教堂附近下了車,慢慢朝最髒亂的一條街道走去。她優雅高貴的步態,奢華jīng致的穿著與來來往往的貧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很快就有人盯上了她手裡鼓囊囊的錢包。
瑪麗似乎毫無所覺,在一間雜貨店門口站立了一會兒,俯身去看櫥窗里的商品。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飛快跑過來,搶走了她手裡的錢包,朝一條yīn暗的巷子跑去。他邊跑邊掂量錢包的重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那個養尊處優的女人竟然比他還跑得快,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將他狠狠摜到牆上。她的力氣非常大,差點撞斷他的鼻樑。
“抓到你了!”瑪麗搶回自己的錢包,說話的聲音不帶一絲喘息。他們已經跑進了巷子深處,這裡連陽光也無法直she,cháo濕的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臊臭味。
“我勸你趕緊放了我,不然會倒霉的!”少年兇狠的威脅道。他被瑪麗反剪雙手摁在牆上,絲毫無法動彈。
瑪麗用力踹向他膝蓋最脆弱的地方,那裡有一根麻筋,受了重擊至少有十多分鐘站不起來。少年倒在地上,驚恐的蜷縮起身體,灰藍色的眼珠透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