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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看看。”伊莉莎白放下手裡的單據,接過來查看,幾分鐘後遺憾的搖頭,“很抱歉簡,我也無能為力。”
凱薩琳和莉迪亞變得十分安靜,聽見房間裡傳來父親和母親的咳嗽聲就露出擔憂的表qíng,時不時跑進去看看。
瑪麗端著一個托盤從父母房中走出,上面放著兩份未吃完的晚餐。羅妮夫人連忙上前接過托盤,並遞給她一條濕手絹擦手。她緩緩下樓,對簡和伊莉莎白吩咐道,“把帳冊和單據都給我。”
這是命令式的語氣,飽含無法抗拒的自信和威嚴。簡和伊莉莎白不自覺的將位置讓給她。
瑪麗坐下,撿起書桌上的帳冊和單據,一目十行的瀏覽,很快就理出了頭緒。想當初,偌大個慈寧宮都由她全權打理,不過一個小小的莊園,於她而言簡直是舉手之勞。
理清了帳冊,她對貝內特家的狀況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這個家庭已初現頹敗,勉qiáng維持著收支平衡的狀態,五年前為女兒們存好的嫁妝沒有一分一厘的增加,由此可見貝內特先生對自家產業的不經心。
瑪麗認真的籌算填寫,四位姐妹圍坐在她身邊,時不時偷看她雲淡風輕,從容不迫的臉,覺得安心極了。還好她們有瑪麗!
“瑪麗小姐,馬廄里的馬也染上了流行xing感冒,qíng況很嚴重,請貝內特先生無論如何要去看看。”貝內特家有一個小牧場,蓄養了一些牛羊和馬匹,管理牧場的約翰先生心急如焚的跑進客廳喊道。
姐妹花們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就是!雖然她們想不出這麼貼切的比喻,可並不妨礙她們詛咒老天的心qíng。
“爸爸剛睡下,我跟你去。”瑪麗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換上厚底的木鞋。
“還是叫醒貝內特先生吧?”約翰對這個16歲的小姑娘很不信任。
“不必,走吧。”瑪麗已經撐開了傘,徑直走進雨里,不給約翰拒絕的餘地。六歲之前,她與父母生活在邊關,戰馬是她最好的夥伴。說到相馬養馬,那是她的老本行。
簡和伊莉莎白也想跟上,憶及病chuáng上的父母和不安的小妹妹,只得留下。
繞過一圈圍欄,馬廄近在眼前,遠遠就能聞見馬糞的腥臭味。約翰快走幾步,替瑪麗拉開厚重的木門,臉上還帶著懷疑的神色。不過很快,他就認識到自己的輕視對瑪麗小姐是多麼大的侮rǔ。
瑪麗絲毫不懼馬棚內的臭氣熏天,走到一匹不停咳嗽的馬匹前,捏起它的下顎左右查看,甚至掰開它的嘴去觀察它的牙齒,末了捻起一縷濃稠的鼻液仔細嗅聞,最後用手在頜下不停摸索,動作十分專業。
約翰開始還頻頻解釋qíng況,到最後便沒了聲音。他看出來了,瑪麗小姐比自己厲害,根本不需要自己多嘴。
“去請shòu醫,這不是流行感冒,是惡xing馬腺疫。這些馬都需要隔離,馬廄用糙木灰徹底清洗。把牧場裡的工人全都叫過來,動作快點!”仁孝公主居高臨下的語氣不自覺又露出來了。
可約翰一點兒也沒在意,他急急忙忙的跑走了。惡xing馬腺疫的傳染速度極快,如果牧場裡的馬匹大面積死亡,他們下半年就拿不到工錢吃不上飯了。
沒活gān的工人很快就趕來,在瑪麗的指示下將馬匹牽到外面,打上圍欄隔離。有人弄來了石灰灑在馬廄里。這玩意兒明顯比落後的糙木灰好用。刺鼻的馬糞味立即改善很多。shòu醫很快就趕到了。馬腺疫如果控制不好會像瘟疫一樣蔓延,給附近的莊園造成巨大的災難,他不得不重視。
“瑪麗小姐說的沒錯,這的確是馬腺疫!”shòu醫仔細觀察了病馬後臉色變得很蒼白,失聲喊道,“天啊,前兩天我也給金先生的馬匹看過病,因為現在是chūn末,我見馬不停咳嗽就理所當然的認為那是流行xing感冒!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我也想起來了,前一陣我們從金先生的馬場引進了一匹公馬配種。那公馬走後我們的馬才開始生病的!”約翰補充道。
“這個錯誤現在糾正還來得及!以後從別處引進馬匹時需嚴格檢查並隔離三天後才能混養。這是規矩!”瑪麗看向約翰,語氣很嚴厲,然後走到外面,撐起傘對shòu醫說道,“先生,請跟我去金先生的莊園走一趟吧,郎博恩所有的莊園主都要通知到才行。”
這種病只有共同防治才能徹底根除。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齊心協力。
shòu醫被少女的從容鎮定所感染,心中的不安逐漸消退。兩人走了一個多小時,趕到金先生家時已經半身泥濘,láng狽不堪。
“天啊瑪麗,這種天氣你怎麼來了?”金夫人連忙將兩人請進屋,泡了兩杯熱騰騰的紅茶。
“沒時間喝茶了夫人,金先生在哪裡?我們有重要的事qíng。”瑪麗開門見山的說道。
“什麼事瑪麗?”金先生聞訊趕來。
shòu醫連忙說明qíng況,金先生受驚不小,差點昏過去。要知道,他一直用感冒藥在治療他的馬兒們,如今qíng況越來越嚴重,有一匹馬眼看就要死掉了。
用力拍打自己的額頭,金先生勉qiáng鎮定下來,連吼帶叫的讓人去將馬隔離。他是郎博恩最大的莊園主,養著最彪壯的馬,發生這種事,無疑他的損失最慘重。而且,其他莊園主總愛向他借馬配種,這一次的災難會牽連很多人。
“快,快點去通知其他莊園!”金先生對瑪麗千恩萬謝,然後大聲叫來僕人。
好不容易辭別熱qíng的金夫人,瑪麗撐著傘往回走。當她趕到家時,馬廄已經清理gān淨,每匹馬都用石灰水擦洗過身體,服下了藥劑,一切都井井有條。馬腺疫雖然感染xingqiáng,但只要得到了控制,治療起來並不難。
瑪麗在牧場裡巡視一圈,放下了心,撐著傘,遙望吃糙的馬兒們。yīn沉的天空,翠綠的糙地,散落的馬匹和牛羊,眼前的場景與大夏的邊塞多麼相似!萬千回憶浮上心頭,她一時呆住了。幾分鐘後,她藍色的眼睛忽然閃爍出明亮的光芒。
一個小小的馬場也是一筆難得的財富!馬場裡雖然大多是下等混血馬,但混血馬也能通過不斷的雜jiāo改進品種,變成上等馬,大夏的戰馬就是這樣培育出來的。餘下的劣等馬還能作為ròu馬飼養,這也是一項進益。認真經營幾年,她有信心讓這個馬場壯大好幾倍。
但瞬間她又萎靡了。壯大能如何?貝內特家沒有男丁,到頭來還是為他人做嫁衣!難怪貝內特先生沒心思打理產業,任誰付出了艱辛的勞動,換來的成果卻要送給別人享用,心裡都會不平衡。
難道就沒有辦法將產業一點一滴掏空?瑪麗摩挲下顎,認真考慮。在大夏宮廷,這樣的yīn私手段她見得多了,也曾用得得心應手。她深知,只要有律法,就一定有漏dòng可鑽。但可惜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這個想法還需慢慢完善。她依稀記得貝內特太太有一個當律師的姐夫,作為一名‘狀師’,三教九流都認識,應該有門路可走。
不過,這個姨夫值不值得信任還有待觀察。反正英國女人不恨嫁,夏洛蒂·盧卡斯今年都25了還未成家,她拖上幾年也沒關係。
找到了生活的目標,瑪麗整個人都煥發出不一樣的神采。她一邊打理產業一邊照顧病重的父母,半個月過去後,貝內特夫婦終於痊癒。看見漂亮的帳冊和大大改善的收支qíng況,看見絡繹不絕登門道謝的莊園主們,貝內特先生心qíng十分複雜。
沒幾天後他便從莫名的qíng緒中掙脫,將產業都jiāo給了瑪麗管理,自己整天出去拜訪朋友,生活的十分愉快,與太太的感qíng也得到了極大的修復。
自此以後,瑪麗成為了貝內特家的頂樑柱,深受家人信賴。郎博恩的人談起她也都要豎一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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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初見
轉眼兩年就過去了,瑪麗在英國完全安定下來。貝內特家的牧場被她打理的有聲有色,但要擴張卻十分困難,因為英國的土地買賣控制的很嚴格,價錢也相當昂貴,只有貴族才有權利占據大片大片的土地,其它的小莊園多是祖上遺傳下來的產業。
沒辦法增加馬匹的數量,瑪麗只能從質量上取勝,通過級進雜jiāo的方式不斷改良它們的品種,並經過後天的馴化提升它們的資質,無法改良的劣等馬就做ròu馬飼養。兩年的經營,貝內特家的經濟狀況大為改善,瑪麗也暗中聯繫了姨夫,在他的幫助下轉移了一部分財產。
養馬的投入巨大,效益回收卻很緩慢,這筆財產積累的並不多,可也讓瑪麗看見了希望。姨夫菲利普斯先生嚴格的替她保守了秘密,就連自己的妻子,瑪麗的姨媽也沒告訴。她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如果讓貝內特太太知道,一場災難將無可避免。
菲利普斯是個律師,為人相當jīng明,他看得出自己的外甥女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在佩服的同時也與她保持了親密又友好的關係,兩人成了忘年jiāo。
這天,貝內特家的客廳非常熱鬧,瑪麗從牧場回來時正聽見貝內特太太抱怨自己脆弱的神經。這句口頭禪她已經許久沒說過了,感覺很新鮮。
“怎麼了媽媽?”瑪麗站在門口,脫下沾滿泥點的厚底鞋。
“瑪麗,你難道不知道嗎?朗太太的內瑟菲爾德已經租出去了,聽說租客是一名年輕英俊的未婚紳士,每年的收入足足有五千英鎊!”貝內特太太語氣十分激動,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名五指。
“那又怎樣?”看見無奈聳肩的貝內特先生,瑪麗笑了。
“怎樣?五千英鎊啊瑪麗!這是多麼好的一位結婚人選?如果你們嫁給他,這輩子就不用愁了!他還帶來了一位朋友,聽說出生比他更加高貴,每年的收入有一萬英鎊!天啊!”貝內特太太扶額,做了個快要昏厥的表qíng,把瑪麗、凱薩琳和莉迪亞都逗笑了,唯獨簡和伊莉莎白覺得很丟人。媽媽想把她們推銷出去的動作太明顯了,會招人反感的!
“那很不錯!他們的財富的確讓他們看上去更加高大英俊了。可是親愛的,與此同時,他們也會成為郎博恩太太小姐們的新寵,還有從倫敦追逐而來的貴族千金,他們有的是選擇,並不一定會看上咱們的女兒。”貝內特先生實話實說,這兩年的舒心日子讓他的毒舌仁慈很多,沒有對貝內特太太的痴心妄想大加諷刺。
“他們一定會看上我們的女兒!”貝內特太太揚起下巴,語氣非常自傲,“簡是郎博恩最漂亮的小姐,伊莉莎白很聰慧,瑪麗……”
“噢天啊!求求你千萬別把瑪麗嫁出去!貝內特家太需要她了!”貝內特先生叫嚷著打斷她的話。
貝內特夫人猶豫了幾秒,點頭道,“瑪麗不急,她那麼優秀,總會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只要一想到失去瑪麗,她就覺得日子非常難過。
瑪麗用手掩唇,輕笑起來,姿態說不出的優雅動人。各自給父母一個擁抱,她上樓將一身粗布裙換成舒適的居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