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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香囊塞進被褥,他將滿身的脂粉味洗去,穿著一身白色褻衣,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小桃紅拿著一條白色布巾想要給他攪gān頭髮,聞見小桃紅身上濃重的脂粉味,他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你下去,換個人來,要男的。”
小桃紅有些莫名,可也不敢多問,出門正準備喚人就撞上了閆俊偉。
“我來吧,你下去。”閆俊偉接過布巾,揮手將她遣退。
見是閆俊偉,周武帝臉色有些不虞,沉聲問道,“你洗過澡了嗎?”
“洗過了,你聞聞。”閆俊偉嬉笑,將手臂伸到他面前。
沒有任何異味,周武帝閉眼,靠倒在軟榻上,任由他給自己攪gān頭髮。盯著上司俊美的臉龐,視線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徘徊了片刻,閆俊偉篤定的暗忖:對氣味這麼敏感這麼執著,果然是變狗的後遺症吧!
“孟國公有沒有消息。”渾厚低沉的嗓音打斷了閆俊偉天馬行空的思緒。
“今天在泥水灘深處找到了兩匹死掉的戰馬,還沒發現孟國公和韓昌平的蹤跡。蠻人和謝正豪那裡也一無所獲。”閆俊偉低聲回稟。
“再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活要見人……”他頓了頓,睜開雙眼,用嘶啞的嗓音將最後一句話補充完整,“死要見屍。”
無論如何,他也要給桑榆一個jiāo待。但願事qíng不要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一想到桑榆有可能會恨自己,他就覺得恐懼。
“是。”閆俊偉慎重應諾。
“授予帥印的聖旨快要抵達邊關了吧?謝正豪那裡準備的如何了?”定了定神,周武帝敲擊桌面,沉聲詢問。
“殺手已經潛伏到他身邊去了,大戰開始前必定能得手。”對自己的屬下,閆俊偉十分有信心。
“嗯。”周武帝點頭,“誘沈慧茹和那替身出宮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趙老封君和吳氏已經被我們的人說動了,今兒一大早已遞了摺子上去,今日國公夫人去了永安侯府,聽聞消息後回去也寫了摺子,幾名妃位上的母家都有意動,包括沈家。明日應該就能得到確切消息。”閆俊偉放下布巾,給周武帝斟了一盞茶遞到手邊。
“桑榆也要省親?!”周武帝握住茶杯的手猝然收緊,目光如炬的朝閆俊偉看去。
閆俊偉連忙保證,“國公府相距太師府甚遠,一定不會牽累到德妃娘娘,臣會加派人手護住娘娘一行。”
“不得有失!”周武帝面無表qíng的放下茶盞,半晌後才一字一句qiáng調。
“臣遵旨。”閆俊偉恭聲應諾,絲毫不敢怠慢。
“她今天如何了?”男人渾厚的嗓音變得十分低啞,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娘娘已經有好幾日未曾合眼了。”閆俊偉輕聲回道。
“你怎知她幾日未睡?你的人偷覷她安寢?”周武帝猛然轉頭朝閆俊偉看去,漆黑眼眸中的風bào令人心驚ròu跳。
“臣不敢!”閆俊偉連忙否認,“只是娘娘容色實在太差,眼下的黑青快趕上皇上你了。”他意有所指的朝周武帝黑青的眼眶看去。這位也是個夜夜失眠的主兒。
“孟國公音信全無,身邊又沒有阿寶的陪伴,她肯定睡不著。”周武帝喟嘆,心中不知該難過還是高興。自己的女人掛念著自己,可掛念的又不是自己。
“她還在尋找阿寶嗎?”撫了撫眼下的黑青,他啞聲問道。
“找了三日娘娘便不許宮人再找了。她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寶指不定貪玩跑出宮去了,又或是被哪個宮人偷偷養起來了。”
“她其實已經猜到了,阿寶死了。可她還是要給自己留一個念想。”周武帝微笑,眼裡籠罩著一層霧靄,“她就是這樣,總能找到辦法讓自己好過一點。”
“娘娘是很堅qiáng很樂觀的人。”閆俊偉對此很佩服。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還能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德妃娘娘的毅力十分驚人。不愧是孟國公的女兒!
“好了,下去吧,朕想休息了。”周武帝閉了閉眼,揮手道。待閆俊偉躬身退出房間,拉上房門,他才緩步走到chuáng邊,掀開被褥。被子裡早已被香囊薰染,滿滿都是桑榆特有的香味。周武帝啟唇微笑,手裡捏著香囊,終於能夠勉qiáng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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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沈慧茹手裡正捏著永安侯府的摺子,晚清一邊給她捶肩一邊輕蔑的說道,“那宸妃自以為得寵,今日還纏著皇上親自陪她回去省親呢。”
“皇上親自相陪?就憑她?”沈慧茹嗤笑,扔掉了奏摺。
入宮三年以上,位份在妃以上的嬪妃是有資格回家省親的,但由皇上親自相陪,這是獨屬於皇后的殊榮,且一生僅此一次。她入宮時曾多少次憧憬過自己鳳袍加身,與皇上攜手歸寧的qíng景,她想要讓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她才是皇上真正愛的人,那後位只有她才有資格登上。然而這個夢想卻在三年的等待中被消磨的一gān二淨。
想到這裡,沈慧茹忽而低笑起來,拿起摺子飛快批了‘恩准’兩字。省親是嗎?那就讓全大周的子民都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鳳凰于飛!
41、省親1
永安侯府的省親摺子被批准以後,庶一品以上的各大嬪妃母族紛紛遞了摺子。許是皇上心qíng甚好的緣故,竟是一一給予了恩准,後宮一時間有人雀躍,有人艷羨,還有人被刺激的野心勃發。爬到妃位就能享受榮歸故里的殊榮,這是所有被鎖入深宮的女人的夢想。
省親的時間由欽天監測算後定在了十一月二十四日,再過兩天就到。聽聞消息的妃子們還來不及高興就被皇上的第二道聖旨狠狠打了臉。皇上將親自陪同良妃回家省親,且各妃子本該卯時出宮,卻被告知需提前一個時辰出發,也就是寅時。眼下是隆冬時節,寅時天還未亮,正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時候,不管是省親的妃子還是等候的家人,都將受到莫大的折磨。而良妃卻比所有妃子晚了兩個時辰出發,也就是辰時,正是太陽從東方升起,氣溫回暖的時候。欽天監有言,十一月二十四日辰時三刻,鳳凰于飛,大吉大利。
占了最吉利的時辰,又有皇上親自陪同,消息一出,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良妃必定是繼後的不二人選。且在接旨的同時,良妃昏倒,隨即便傳出她懷孕一個半月的消息。皇上大喜,各種賞賜如流水般湧進鍾粹宮。
各宮砸了多少瓷器暫且不提,孟桑榆卻對這些消息無動於衷,只一心盼望著能夠回家一趟看看哥哥和母親。早一點回去就能與家人多相聚一刻,什麼恩寵、殊榮在她眼裡都是浮雲。
兩日很快就過,天色還黑著,省親的隊伍就浩浩dàngdàng的出發了。
冰冷刺骨的寒風不時從轎攆的簾fèng中刮進來,令人戰慄,呵出口的氣息變成白蒙蒙的霧靄飄散在空中。馮嬤嬤起身將轎簾拉好,瞥見簾外高頭大馬上的護衛首領,僵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娘娘,是王校尉護送咱們回來的呢。”她一邊低語一邊替主子拉好蓋在膝頭上取暖的錦被。
孟桑榆手裡捧著一個jīng致小巧的暖爐,聞言欣慰一笑。這個孩子長大了,出息了,她當初果然沒有看錯。
“聽說他不肯投效沈太師,如今在禁龍衛里很受排擠。他自己拎的清輕重,這樣很好。莫看沈家風光一時,卻都只是水中花鏡中月,早晚有一天會破滅。他敢害我父親,我就敢戳穿他的yīn謀把他拉下馬。咱們走著瞧。”孟桑榆用金絲甲套理順耳邊的鬢髮,冷冷一笑。
“娘娘,您要不要與王校尉私下見一面,尋求他的幫助。京中若亂起來,刀劍無眼啊。”馮嬤嬤擔心的問道。
“即便我不說,京中一亂,他首先想到的也是保護我。我相信他。”孟桑榆柔柔一笑,“偷龍轉鳳,穢亂後宮,這等天大的醜聞,他知道的越少對他越好。太后可不是善茬,穩定了京中局勢必定會來一場大清洗,保住皇家秘辛。嬤嬤,將你們送出宮以後,你們也要把這些腌臢事全部忘記,知道嗎?”
孟桑榆看向馮嬤嬤,眼神十分嚴厲。
“奴婢知道了,娘娘,奴婢不想離開您。”馮嬤嬤哀求,繼而面無人色,“那娘娘,您會不會也被太后……”
“太后這人心狠,可也最是心軟。我主動投效她,我背後的萬千孟家軍就是我的籌碼,看在我有利用價值的份兒上,她不會動我。再者,我的身世可與當年的太后如出一轍,還記得我初封德妃那天太后派人從千佛山送來的那扇水墨畫屏風嗎?一座高嶺,半壁懸崖,崖上一棵巍然青松,太后這是在以畫喻人,讓我看明白自己的處境呢。我的存在激起了她當年的回憶,她不希望我重蹈她的覆轍。由此可見,太后對我還是心存善意的。有了這一絲善意,我有把握讓她不捨得殺我,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陪伴太后常伴青燈而已,於別人而言孤苦難耐,於我而言卻求之不得。”孟桑榆喟嘆,眼神中沒有彷徨無措,只有一派淡然。歷經兩世,鬥了兩世,她早已經累了。
“娘娘,奴婢也陪您常伴青燈吧,奴婢也老了,下半生就喜歡過這種清靜日子。”馮嬤嬤眼眶cháo紅。
“不必了,嬤嬤出宮後就去我母親身邊啊,替我好好照顧她。”孟桑榆閉眼,往後一靠,顯然是不想再多談。
馮嬤嬤無法,暗自擦掉眼角的淚水,盯著桌上的鎏金銅爐發呆。
不知不覺間,國公府已經到了,簾外一低沉男音響起,“國公府已到,請娘娘下轎。”
孟桑榆睜眼,仔細將鬢髮和衣襟都整理妥善,在馮嬤嬤的攙扶下緩緩步出轎攆。
對上守候在轎邊的青年男子隱含激動的眼神,她愣了愣,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揚。兩人只一個錯眼便擦身而過,快得讓人來不及去回味。
男子看著少女一身華服,大氣雍容的步步踏上國公府鋪就的紅毯,接受府中眾人的跪拜,心qíng複雜難辨。悵然中,他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盯視此處,環首四顧卻沒有任何發現,不由皺緊了濃眉。國公府被他派來的侍衛里三層外三層包圍的密不透風,不可能有人靠近。這樣一想,他便放下了心中疑慮,靜靜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朱紅的大門後。
王華山不知道的是,這國公府何止有他派去的眾多侍衛,還有隱藏在暗中的無數暗衛。而周武帝和閆俊偉早已潛伏在國公府正廳的屋頂上,靠著夜色的掩護緊緊盯著步下轎攆的孟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