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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孟母話音剛落,周武帝便用前爪勾住孟桑榆衣襟,止不住的哀鳴起來。他此時深恨自己為何投在了這隻小小的番狗身上,想要保護這個女人都無能為力。不說恢復人身,叫他投到兇猛異常的獒犬身上也好啊!
“母親別急!”孟桑榆拍拍孟母的手,扶著她坐下,又親親阿寶毛茸茸的頭頂,淡淡開口,“母親不用擔心,就算我沒了利用價值,皇上也不屑於去算計我一個弱女子的命。至於沈慧茹,她不會讓我死的,她要我好好的看著她登上後位,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她風光一輩子,要我生不如死!在她心裡,這才是對我最好的報復。不過是夾起尾巴做人而已,父親那樣的偉丈夫都能做到,更何況我?在我眼裡,傲骨錚錚沒有命來得值錢,只要命還在就什麼都好。母親不要擔心,我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苦。”
孟母死死拉住女兒的手,一臉悲憤yù絕,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來,眼眶慢慢紅了,溢出點點水光。孟家究竟是招惹了哪路神明啊,要如此作踐她的一雙兒女?
周武帝心臟絞痛,連嗚嗚聲都發不出來了。他前爪一下一下拍撫著德妃的手背,心中暗道:孟桑榆,你且放心,朕會儘快找回身體護你周全,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手指!
孟桑榆輕輕替孟母抹去眼角的淚,溫言安慰。她自出生就投到了孟家,對孟父孟母的感qíng比前世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要深厚的多。
女兒是受苦最深的,卻要反過來安慰自己,孟母立即擦去眼角的淚,qiáng顏歡笑道,“母親無事了。這小狗雖然長得醜,但卻極有靈氣,你看,他在安慰你呢!”
孟桑榆低頭,這才看見阿寶在一下一下輕拍自己的手背,小模樣煞有介事,不由展顏而笑,“狗是很聰明的,對人的qíng緒很敏感,他許是發現我在難過了。我家的阿寶真貼心!”話落,她捏住阿寶的兩隻前爪,在他ròu呼呼的爪心各自落下一吻。
有什麼東西在心頭炸開然後綻放,催動著心臟怦然而跳,無法自控。周武帝傻呆呆的看著德妃明媚動人的笑臉,忘記了呼吸。
見女兒笑容里沒有一絲一毫的yīn霾,孟母也放了心,與女兒閒話了些家常,待時辰到了便要起身告退。
孟桑榆抱著阿寶,身後跟著如遭雷劈,滿臉神思不屬的馮嬤嬤,直將孟母送到正殿門口。
見宮人們隔得遠,孟母猶豫了片刻,拉住女兒的手低聲說道,“兒啊,等你父親辭去軍職,上jiāo軍權,你去求求皇上,讓他給你個孩子,等到老了也好有個靠!”
“我的位份和家世擺在那裡,有了孩子定會成為良妃和李貴妃的眼中釘ròu中刺,皇上也不會對他多加照看,與其生下來招人算計,不如不生。”孟桑榆微微抿唇,神色漠然。
周武帝用前爪抱住腦袋,恨不能挖個dòng鑽進去。德妃嗓音中的冰冷在一刀一刀往他心裡扎。
“女兒,你怎麼這麼命苦……”孟母語帶哽咽,眼眶又開始泛紅。
“好了,母親不要替我難過,沒有孩子我還有阿寶。他這樣聰明伶俐,跟孩童沒有兩樣。我jīng心照顧好他,他至少能夠陪伴我十幾二十年。有了阿寶,我已經知足了!”孟桑榆溫柔的拍拍阿寶露在外面的屁股墩,然後將他扯出來,捏著他一隻前爪朝孟母揮了揮,戲謔道,“來,阿寶快跟外祖母說再見!”
周武帝尷尬的要命,但為了讓德妃開心,依然識趣的‘汪汪’叫了兩聲。
“真乖!”孟母被女兒和女兒的萌寵逗笑了,拍拍阿寶的腦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碧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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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爆料3 ...
等孟母走得遠了,孟桑榆一步一步緩緩朝寢殿走去,馮嬤嬤失魂落魄的跟在她身後,幾次張口yù言又忍住了。
“嬤嬤有什麼話就問吧。”孟桑榆捋著阿寶背部的毛髮,淡淡開口。
“娘娘,國公夫人說您替良妃擋災,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皇上對您的寵愛全都是假的?”馮嬤嬤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現實。
“是啊,皇上寵我不過為了抬舉孟家,以牽制皇后母族和李家。我不過是皇上手裡的一桿槍,他指哪兒我就要打哪兒,不能違背,違背的下場……你看看如今的皇后母族就知道了。至於良妃,同樣是進宮三年,同樣是三年裡連升五品,她的恩寵不比我少,卻在皇上的刻意安排下讓我次次壓了她一頭,於是我成了萬眾矚目的寵妃,她則躲藏在我的光芒下安然度日。你說我兩之間,皇上究竟是對誰好?”孟桑榆的語氣雲淡風輕,沒有不平也沒有怨憤,仿佛在訴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原來如此!”馮嬤嬤呢喃,目光放空,陷入了回憶。忽而,她抬起頭,急問道,“那皇上特特為您求來的育子方真的,真的是……”
“嗯,父親手握百萬雄師,我若有了皇子,父親為了護住我和孩子必定不會甘心退位。文人竊國須得費番周折,武將若起了反意,只需拿起手裡的鋼刀就可以了。皇上最忌外戚專權,他絕不會允許這種qíng況發生。不僅是我,你以為皇后是如何死得?真是我bī死的嗎?她是被皇上捧殺,被整個後宮的女人bī死的!”孟桑榆冷笑,目光朝窗外的天邊投去,並沒有注意到趴在她膝頭的阿寶僵直看向她的視線。
“皇后不是被您bī死的?”馮嬤嬤面容恍惚的問。
“她母族已倒,生下的皇子也殤了,身子又油盡燈枯,我bī死她於我有什麼好處?她聽信讒言,懷疑她的皇兒是我下藥弄沒的,想要拼盡全力與我同歸於盡,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孟桑榆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只是找上她,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罷了。我從不會對孩子出手,她只需冷靜下來,讓人調查一番就能知曉。滿宮裡,除了我,誰沒對她的肚子下過手?賢妃的屏風,宸妃的荷包,麗妃的話本,她心腹宮女的薰香……甚至連清傲的良妃都送了一套有毒的彩釉瓷器。這些人她不找,偏偏要找我這個擋箭牌報復,我可不能讓她死不瞑目!此後一天,她大概自己也查出了真相,急怒攻心之下便那麼去了。某些人沒有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自然要捏造些謠言讓皇上收拾我。只是可惜了,我於皇上還有用,皇上不會對我怎樣,最終讓她們失望了。”
“原來如此……”除了這句話,驚愕中的馮嬤嬤再也找不出別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qíng。
周武帝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尊化石。德妃不說,他一直以為皇后是被德妃bī死的。皇后母族已倒,他原本就沒想過要皇后的命,更別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嫡子?聽聞德妃見過皇后,皇后便怒極攻心而死,他當時硬生生壓下了震怒,從此視德妃如蛇蠍,厭惡非常。卻原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葉障目,被一群女人給耍弄了!還有良妃,竟然也在背後推了一把!孤高清傲?好!好一個孤高清傲!
頭一次,周武帝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太過自負,以致於自負的過了頭變成愚蠢!
“不僅如此,你以為我哥哥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他小時候如何聰明絕頂,嬤嬤您不會不記得。他是被我父親和母親硬生生養廢的!因為功高蓋主的國公府不需要一個聰明絕頂,能力非凡的繼承人!親手捧殺自己的孩子,那是在剜父親和母親的心頭ròu啊!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孟桑榆垂頭,用手捂住眼睛,不讓裡面的淚光被人窺見。
周武帝心臟緊縮,絲毫不敢去看她的表qíng。
“娘娘您受苦了!您為何不早點告訴奴婢啊?”馮嬤嬤跪在她腳邊,泣不成聲。
“嬤嬤快起來。”孟桑榆連忙扶起她,柔聲解釋,“嬤嬤你生xing耿直,藏不住事,若讓你知道這裡面的是非曲直,皇上來時你難免會露出行跡,讓皇上起了疑心,所以我一直瞞著你。但如今不同了,良妃心愿得償,父親也快要jiāo出軍權退出朝堂,我於皇上已經沒用了,再不讓你知曉真相,我怕你又會督促我去爭寵,那樣我會相當困擾的。”
“娘娘,奴婢愚鈍,奴婢再也不會了!”馮嬤嬤立馬指天發誓,心中又愧又悔。
“我相信嬤嬤。”孟桑榆仰頭,將眼裡的淚光bī回眼眶,聲音豁達輕快,帶著奇異的感染力,“以後咱們就要開始過苦日子了,我還有許多事要依仗嬤嬤,嬤嬤會一如既往的照顧我,幫助我吧?”
“奴婢願為娘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馮嬤嬤擦gān眼淚,迅速振作起來。
“嬤嬤嚴重了。”孟桑榆搖頭失笑,語帶調侃,“其實我並不可憐,這宮裡有個人比我更加可憐。每每想到他,我心裡就舒服了。”
“是誰?”馮嬤嬤目光迥然。
“此人就是當今聖上啊。沈慧茹論相貌論才qíng論人品沒有一樣拔尖,但她有一個優勢,她沒有勢力龐大的母族,又為人清傲不屑爭寵,給人一種淡泊名利的感覺。寵愛這樣的女人是最安全最省心的,不會對皇權構成威脅。皇上愛得不是她的人,而是這種安全感。連自己的感qíng都要經過層層算計,活在自己設下的囚籠里,你說,皇上是不是最可憐的?”更可憐的是,他還愛錯了人!沈慧茹真的只愛人不愛權嗎?未必!孟桑榆垂眸,搖頭諷笑。
馮嬤嬤略略一想後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唏噓。
周武帝迅速仰首,目光灼灼的朝這個女人看去,心中震dàng著某種qiáng烈的qíng緒,如驚雷一般轟擊著他的心防。這個女人怎麼能如此聰慧,如此透徹?將他重重包裹的心防剝的一gān二淨!他以為沈慧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現在看來,最了解自己的人在這裡。
德妃這般關注自己,她是不是曾經對朕……噗通噗通,周武帝萬念俱灰的心再次狂跳起來。
“娘娘您這麼了解皇上,是不是對皇上qíng根深種了?”馮嬤嬤語帶遲疑道。只有愛才會讓一個女人如此關注一個男人。
周武帝豁然捏緊爪子,滿懷渴盼的等待著女人的回答。
“qíng根深種?”德妃咀嚼著這四個字,臉上的表qíng似笑非笑,“嬤嬤,你會愛上一個利用你傷害你,待你無用之後又將你棄之不顧的人麼?我不是受nüè狂,不會自尋死路!皇上與我是上下級關係,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再無其他。有心有qíng的女人,在這宮裡是活不下去的。”
周武帝狂跳的心猝然一停,頭腦里除了一片混沌就只餘下四個字——互相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