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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皇上扶起來,叫太醫!”安順邊喊邊跑過來攙扶完顏不破的胳膊,江映月連忙伸手,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合著安順一塊兒把他抬到龍chuáng上。
“皇上發燒了!”江映月伸手去觸完顏不破額頭,皺眉道。
“讓雜家來伺候,你去外邊看看太醫來了沒有,沒來趕緊去太醫院催一催。”皇上昏厥,沒有防備能力,安順自然不放心江映月隨意近皇上的身,開口命令到。
江映月知道安順的顧慮,低眉順眼的答了一聲是,乖覺的出門去了。
完顏不破身體qiáng健,甚少生病,病到高燒昏厥還是第一次,太醫很快就趕了來,神qíng非常緊張。
乾坤殿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就居住在附近的太后,在太醫診治的時候,太后帶著正巧在她殿內請安的柔妃一塊兒急匆匆的趕來,神qíng焦慮的守在一旁。
過了許久,太醫頂著一腦門的冷汗,表qíng肅穆的放下診脈的手,沒有先稟報太后病qíng,而是噗通一聲跪下,朝她拱手央告:“奴才斗膽,還請太后移駕別處,留皇上單獨在此,免得過了病氣。再請太后招來隨行太醫進行會診。皇上病qíng複雜,奴才不敢擅專。”
他其實心裡已經有了底,但臨到九死一生的時候,自然該多拖幾個人下水,正所謂人多力量大,集思廣益,或許還有生還的機會。
太后盯視冷汗簌簌而下的太醫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來人,招所有太醫過來給皇上會診!動作要快!!”太后高聲朝殿外的侍衛命令,走到兒子chuáng前,心疼的看了半晌,伸手yù觸摸他滾燙的面頰,卻被太醫阻止了。
太后面色一沉,到底沒有發作太醫,只是心中的憂慮更深,帶著面色蒼白的柔妃退出內殿,在外間等候。
侍衛領命,飛奔而去,半柱香時間,五名太醫先後趕到,進了正殿,不待行禮,已是被太后揮手,趕進了內殿給皇上會診。
殿內殿外霎時間靜的落針可聞。宮人們有感於周身冷肅的氣氛,俱都表qíng凝重,屏聲靜氣。
太后坐在主位上,定定看著虛空沉思。她面容平靜,可內心正翻江倒海,狂風呼嘯。太醫的異樣她如何看不出來?兒子莫不是得了什麼重症?不,不會的,吾兒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太后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狂亂的眼底逐漸恢復了清明。她身旁的柔妃就有些不好了,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面無人色,手裡的帕子幾乎快被她絞斷。
“如何?”仿佛過了百年之久,待到太醫們出來,太后緩緩朝他們看去,聲音平靜的問道。最壞的qíng況她都一一預想過了,這會兒,沒有什麼能打擊到她。
六名太醫齊齊下跪,面色沉重,太醫院院首代表所有人開腔,“奴才斗膽,請太后儘快封閉乾坤殿,同時舉宮搬回上京為好。”
太后恍然,閉了閉眼,沉聲問道,“什麼病?時疫?”
太醫院院首沉重的點頭,“回太后,是傷寒。還請太后趕緊移駕,免得感染。”
柔妃低低驚呼一聲,引來對太醫的請求無動於衷的太后冷冷一瞥。見到柔妃面上的恐懼和逃離之意,太后內心冷笑:這些女人娶來都有什麼用?吾兒遇難,她們就是這樣的態度?真是該死!
“哀家不離開,哀家陪著皇上直至痊癒。”太后擺手,堅拒道。
太醫們正待勸說,安順從裡面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副聖旨,聖旨墨跡未gān,顯然是完顏不破剛剛甦醒後立刻書寫的。
“回太后,這是皇上剛下的聖旨,囑您即刻搬回上京,掌玉璽,偕同丞相和忠順親王監國。皇上病重之事不能宣揚,還得太后您親自主持大局,請太后移駕。您若不移駕,皇上便拒絕醫治。”
安順跪下,將聖旨奉到太后面前,高舉過頭,緩緩勸道。
太后接過諭旨,展開看了看,眉頭緊皺,容色冷肅,靜默了許久,她眼眶微紅,手掌用力握了握拳,咬牙道:“回宮!”話落,gān脆的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太后就是這樣qiánggān而理智的女人,在這個時刻,完顏不破能依靠的只有她和丞相。他已經挑起了皇子們的爭鬥,沒有他在京彈壓,這場爭鬥會變的失控,因此,太后得站出來執掌局面,為了家國,她不能軟弱。
太后編了個‘微服私訪’的理由以掩蓋完顏不破的病qíng,隨即以皇上出京,驪山之行甚為無趣為藉口,帶著一眾皇室宗族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雖然宗親們心底疑惑,但礙於太后權威,也不敢多問,又有丞相和忠順親王主持局面,一路上沒出現什麼狀況,非常順利的回了上京。
太后一行人剛剛撤離,驪山行宮便被完顏不破的親衛團團圍住,乾坤殿裡的侍從一個都不得出,被困死在裡面。
六名太醫也被留了下來,各自分工,迅速替皇上醫治。
乾坤殿裡氣氛非常凝重,宮人們被趕至殿外的一處空地集中起來,聆聽安順大總管的訓話。
安順將皇上的qíng況簡單敘述一遍,而後死死盯著眾人,警告道,“你們都給雜家聽好了,這驪山行宮已經被親衛封鎖,私自出逃者,死!妖言惑眾者,死!消極怠工者,死!你們唯一的活路便是伺候好皇上,皇上病癒,你們也就無事了。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宮人們齊聲應諾,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仔細審視,就能發現他們各個面色蒼白,眼底俱都暗藏著深深的恐懼。
傷寒傳染xing極qiáng,且極難醫治,患者大多九死一生。雖然嘴裡不說,多數宮人心中已經不抱生還的希望。因此,乾坤殿內一時瀰漫著死亡的氣息,令人倍感壓抑。
在眾多絕望的宮人當中卻不包括江映月。
由於她身上還有嫌疑,在這個非常時刻,哪怕她是皇上身邊第一女史,安順卻不用她伺候,而是遠遠把她遣開,讓她gān一些接觸不到皇上,也接觸不到藥物的雜活。
江映月的活很輕鬆,早早gān完,她獨自回到自己的耳房,將門鎖緊,在簡陋的chuáng榻前定定坐了一會兒,神qíng飄渺,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後,她忽而掩面,無聲的大笑起來,直笑到眼淚溢出眼眶才漸漸遏止。
傷寒?好啊!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沒有機會扭轉乾坤,老天爺就給她送來了這麼個絕好的機會。江映月有些喜不自勝。
傷寒在很多人眼裡都是絕症,不巧,江映月手裡卻有一個治療傷寒的秘方。這秘方是她小時候一個死士傳給她的,也是靠著這個秘方,她才救回皇弟一命。
雖有秘方在手,她卻不會立刻進獻出來,她會盡心伺候完顏不破,逐漸軟化他的心,並慢慢等待,等到完顏不破瀕死的那一刻再將他治好。人在病重之中最容易敞開心防,她相信,憑著她這一次盡善盡美,溫柔體貼的表現,一定能一舉攻破完顏不破的心。
屆時,他還能懷疑她,視她如無物繼而將她指給別人?不會,他會相信她,依賴她,眷戀她,繼而離不開她的!
一想到能征服完顏不破這樣qiáng悍的男人,江映月心裡一陣激動,垂頭,眼裡滿滿都是自信和迫不及待,嘴角的笑意也一點點加深。
☆、生死相隨
江映月設想好了一切便立刻投入行動。頭幾天,她沒法接近完顏不破,連正殿的門,安順也不允許她隨意靠近。
江映月咬咬牙,繼續做著手裡的粗活,態度一絲不苟,哪怕沒有人監督,她也會認真完成。
隨著時間推移,宮中病倒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而太醫只有那麼幾個,又都緊著皇上的病qíng,實在是分·身乏術,只能將病倒的宮人們挪到一處,任他們躺著自生自滅。
能供驅使的僕役越來越少,分派到江映月頭上的活計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從準備宮人的膳食到打掃衛生,逐漸到替完顏不破處理污物,漿洗衣服。
她用自己任勞任怨的態度一點點的消磨著安順的戒心,一步步朝完顏不破接近。
這日,手腳最利索,最得力的一名宮女終於也病倒了,安順既要照顧皇上,又要cao持偌大一個驪山行宮,也是jīng疲力盡,看著新挑選的粗使宮女戰戰兢兢的替皇上餵藥,一碗藥餵了一半,潑了一半,使得本就虛弱的皇上更顯láng狽,安順狠狠皺眉,低聲喝道,“好了,你出去,雜家自己來!”
那宮女聞言如獲大赦,逃也似的飛奔而去,安順盯視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冷光,而後拿起藥碗,走到chuáng前給皇上餵藥。
舉著滿滿一湯匙藥,遞到皇上嘴邊,安順這才發現,好不容易清醒一回的皇上竟然又昏厥過去,藥又喝不成了!
安順頹然,捏開皇上的下顎,勉qiáng灌藥下去,卻有三分之二都潑在了chuáng褥和枕頭上,皇上的衣襟也沾滿了huáng褐色的藥汁,比方才那宮女餵藥時還要láng狽幾分。
安順放下空了的藥碗,抹了把臉,急匆匆走到殿外,高聲喊道,“來人,給皇上沐浴更衣,更換chuáng單被褥。”
原本該有兩名宮女守著的殿門空空如也,無人應答。
安順怔楞,心下頗覺淒涼。
“安公公,她們都病倒了,方才被抬下去了。若實在無人可用,可否允奴婢前去伺候?”江映月手裡捧著一堆髒衣服路過,看見安順悽然的表qíng,適時跪下懇求。
“你?”安順遲疑,低頭沉吟。如今他確實是無人可用了,能gān的都病倒了,剩下的儘是些新進的粗使僕役,怎麼能伺候得了皇上?
“奴婢一入宮就在御藥司受訓,jīng通醫理,定能照顧好皇上。若是不行,奴婢願與皇上陪葬。”言下之意,她命都吊在皇上身上,為了自己活命,也不敢不盡心。
安順審視她片刻,見她表qíng誠摯,眼神清明,顯是說的真心話,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江映月qiáng忍住心中的激動,放下髒衣服,進殿伺候完顏不破沐浴更衣。
她小心的查看著完顏不破的qíng況,見chuáng上灑滿了藥,便知完顏不破並沒有喝下多少,連忙對安順說,“還請安公公再煎一碗藥來,奴婢有辦法讓皇上喝下。”
安順睇她一眼,見她神qíng篤定,便點頭同意了,走到殿外,遣了專司藥材的小太監又熬了碗藥送過來。
江映月待藥稍稍放涼,在安順的示意下,先喝了一口試毒。
半晌後,安順見她沒事,便點頭,半扶起皇上,捏開他的下顎,方便江映月餵藥。
江映月拿著藥碗,邊慢慢灌藥進皇上嘴裡,邊按揉他喉部的幾個xué道。xué道受了刺激,恢復了吞咽功能,竟將一整晚藥都喝了進去,沒有潑出一滴。
安順拿著空碗,瞥了江映月一眼,刻板的表qíng不變,但眸光卻柔和很多。
有了江映月的照顧,完顏不破的病qíng終於穩定下來,每日清醒的時間也長了。
他醒來,見是江映月在身邊照顧,嘴上沒有說什麼,但神經卻隨時緊繃,對她非常戒備,安順亦然,江映月伺候的時候,他一定得在旁邊看著,盯緊她的一舉一動,但凡江映月有異動,安順當場便能將她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