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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慧茹邊指示安順押人,邊冷聲解釋,說到最後一句,她眼睛發紅,似有意,似無意的朝身後跟來的江映月睇去。
江映月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心中卻再次被她的見多識廣給震撼了。原來她能讓完顏不破這麼快恢復元氣不是靠的運氣,而是靠她的頭腦和見識。如此看來,她那許多奇怪的命令也是有根由的,只是她懶得向他們解釋罷了。若不是皇弟患傷寒時出過這樣的意外,她根本不會知道內里的緣由。歐陽靖宇的女兒果然不簡單,只一炷香時間就看破了她辛苦舍的局,可恨她以前怎麼就被對方蒙蔽了呢?不管這個女人是有意針對她還是無意,她一定要把她除掉!
江映月心中冷冷思忖著,卻半點不擔心歐陽慧茹能查出什麼。這次,她動用了埋在完顏不破身邊的一張底牌,這人是死士,對她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qíng況。
果然,沒多久,安順就帶來了膳房副總管咬舌自盡的消息。線索在這裡已經斷了,這事是意外還是人為已經沒處查證,歐陽慧茹氣的渾身發抖卻也無法,只能把剩下的人按律處置了。
她這邊廂嚴厲查處了膳房,那邊廂,忙於救治皇上的太醫們也滿臉焦慮的出來了,個個頭頂都冒了一層細汗。
“qíng況如何?”歐陽慧茹定定看向太醫,表qíng平靜。
“回稟太子妃,皇上腸道出血,高燒不退,奴才們辦法想盡卻毫不奏效,如今只能看天意了,若是今晚再不退燒止血,恐是……”太醫院院首沒敢把話說完,只能重重磕了個頭,跪在地上沉默。
安順聞言身子晃了晃,臉色煞白。
歐陽慧茹面無表qíng的點頭,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後,她伸手去扶太醫,溫聲道,“有勞太醫先照看著父皇,待本宮想辦法。”
太醫們見太子妃沒有像別的貴人那樣動不動就威脅砍頭之類的,心中感激,又連連磕了三個頭,慎重的向她保證一定盡力。
見此qíng景,江映月垂頭暗笑,諷刺的忖道:想辦法?好大的口氣啊!歐陽慧茹,你會有什麼辦法?待你黔驢技窮,我再站出來獻藥,一舉救回完顏不破,到時且看看你我之間誰更風光!你這麼多天的殷勤伺候可算是白廢了,哈哈!
歐陽慧茹意味深長的睇視一眼垂頭看不見表qíng的江映月,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忖道:父皇的病拖不得了,江映月不在乎,可以等,我卻是半刻鐘也等不起了!不肯獻藥是麼?好,我就先發制人,bī你獻藥!
忖度完,歐陽慧茹揚起下顎,朝安順命令道,“安公公,勞煩您將滿宮裡沒有病倒的人都帶來,本宮有話要說!”
對太子妃一系列的應變能力看在眼裡,安順已是對她言聽計從,也不多問,快速領命而去,一刻鐘,宮人們已經集合完畢。
“皇上再次病重,你們知道了吧?”歐陽慧茹環視眾人一眼,開門見山的問道。
宮人們沒人敢於應答,只把頭低了低。殿內一片死寂,氣氛凝重。
歐陽慧茹也不需要他們答話,徑直往下說,“該用的藥都用了,如今,太醫們也無法,說是聽天由命。但是本宮從不信命!不到最後,本宮絕不會放棄,任何方法,只要可行,本宮都願意一試。宮中御藥若是不行,便改換民間土方。你們都是來自於民間,見識肯定比本宮多,若是誰聽過什麼方子,盡可說與本宮聽,不管來路,不管成分,更不管療效,本宮都不會深究,還可特赦你們先行出宮。”
嗓音有些gān啞,歐陽慧茹停下,抿了抿唇,繼續開口,“本宮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你們心裡自該有數了,若此時不獻出來,待到稍後再提,本宮不但不會賞賜,還要治他個延誤病qíng,弒君謀逆之罪!若父皇有什麼不測,本宮第一個陪父皇殉葬,你們自然也跑不了,都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說!”
歐陽慧茹緊緊捏著椅子扶手,表qíng緊繃,等待江映月的抉擇。
她相信,江映月一定不甘心死在這裡。她死了,劉文清怎麼辦?他已經是公認的太子黨,哪怕不陪著太子奪嫡,也難免被政治風bào波及,隨著太子這條船一起沉沒。想跑?憑太子對他的感qíng,定會拉著他一起赴死!其他皇子或黨羽也不會任由他這個明晃晃的靶子逍遙自在。
好啊!哪怕江映月死咬住不鬆口也成,有父皇陪伴,還有他們姐弟先後殉葬,這一趟異世之旅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歐陽慧茹忖完,灑脫一笑。
她話一出口,心中倍感輕鬆,卻不知江映月此刻的心qíng彷如泰山壓頂,快要瀕臨崩潰。
好不容易算計的完顏不破病重,眼見著該她出手了,又被歐陽慧茹三兩句話堵死了前後路。歐陽慧茹先行開口向宮人們求藥,她此刻獻出藥方,只是給歐陽慧茹錦上添花;遲些獻出,便是延誤病qíng,弒君謀逆;若不獻出來便要給完顏不破殉葬。這三條路,哪一條她都不想走,可是,她心裡清楚,她決不能死在這裡,所以,只能選頭一條。
心裡有那麼多的不甘和仇恨無法放下,江映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於做好了決定。她閉了閉眼,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再次重重的跪在了歐陽慧茹腳邊。
她又一次敗在了這個女人手裡!這樣的認知壓在她心頭,讓她胸口悶痛,幾yù窒息。
☆、四錢人ròu
歐陽慧茹神qíng專注的睨視著案几上一套做工jīng致的茶具,仿佛絲毫沒有注意到江映月正穿過人群,向她走來。直到江映月跪在她腳邊,低下了她那自詡高貴的頭顱,歐陽慧茹才悠悠然挪回視線,定定看向她。
“江女史,你有藥方進獻?”歐陽慧茹聲音略帶期許的問,眼裡卻滑過一抹厲色。今日暗害父皇的帳,我給你記著,日後加倍償還!她內里狠狠忖道。
“回稟太子妃,奴婢確實有一個藥方進獻。”江映月垂頭,悶聲說到。
“好!江女史你說,安順,你記下來。若藥方有效,本宮屆時一定重賞江女史。方才說了會提前准你解禁出宮,這話也一樣作數。”歐陽慧茹慎重承諾道。
江映月這個時候怎麼肯走?留下多一刻,她就多一分機會,因此想也沒想就擺手拒絕,“不不不,替太子妃分憂解難是奴婢的本分,能夠救治皇上是奴婢的榮幸,奴婢只想留下,好生照顧皇上直至康復,以全奴婢一片忠心,還望太子妃給奴婢一個機會。”
她一口一個奴婢,態度好似很真摯,也十足的展現了她的忠心,歐陽慧茹卻有些不耐起來,“好了,這些日後再說,父皇這會兒還病重,不是表忠心的時候,你先把藥方說出來。”拉拉雜雜一堆,你確定你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江映月卑微誠摯的表qíng哽了哽,悻悻然低下頭,悶聲敘述藥方,“奴婢說了,請安總管記好。柴胡兩錢半,huáng芩兩錢半,石膏四錢半,知母兩錢,人參兩錢,茵陳四錢,制半夏兩錢,藿香兩錢,苡仁米兩錢半,滑石兩錢半,甘糙一錢,無根糙四錢。三碗水煎成一碗,日服一劑,連服四日。”
江映月的藥方迥異於太醫們的藥方,使用的都是些尋常可見的普通藥材。安順記完,認真看了一遍,神qíng頗有些沮喪。這樣普通的方子真能治好傷寒?他很懷疑。
歐陽慧茹卻表qíng平靜,內里信心滿滿,不只是因為知道了劇qíng,還因為,越是大眾的方子,越是經歷了大眾檢驗的,其療效往往出人意表。
“好!安公公,立刻派人下去煎藥!”歐陽慧茹微微一笑,急切的命令到。
“等等,奴婢話還沒說完。”安順正待退走,江映月神qíng緊張的阻斷他的動作。
“還有什麼沒說?快說!”歐陽慧茹皺眉催促。這女人莫不是又要耍什麼把戲?
“回稟太子妃,這藥方看似普通,但卻需要一樣非常不普通的藥引才能起效。這藥引有些匪夷所思,奴婢不知該不該說。”江映月垂頭,語氣惶恐,眼底卻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秘笑意。
“不管藥引有多匪夷所思,你儘管道來!哪怕是龍心鳳肝,本宮也會想辦法弄來!”歐陽慧茹冷聲說道,qiáng自壓下心頭的不耐。這個時候她是真的沒心思陪江映月玩這些把戲,卻又不得不玩,生怕她隱去了藥方中的重要成分,害了父皇。
“龍心鳳肝卻不至於,不過是需人ròu一錢做引,四劑藥,共需四錢人ròu。到了這種危急時刻,奴婢本不該等到太子妃詢問才站出來獻藥,但想到這藥引極為邪門,恐皇上用了之後出現問題,因此奴婢才遲疑了一下,還望太子妃恕罪!”江映月深深趴伏在冰冷的地面,先行堵住了歐陽慧茹有可能問罪的理由,臉上綻開一抹yīn森的笑容。
殿內眾人聞聽她的話,不約而同發出低低的驚呼聲,連安順都白了一下臉。這藥引真是夠匪夷所思的,還有些駭然,令他們聽了頭皮發麻。但是,雖然這藥方很噁心,眾人心中卻都對藥方的藥效多了幾分信心。自古以來,某些奇藥的成分總是非常古怪的!
人ròu!劇本里可沒有這一出!好你個江映月,腦子轉的真快,還不死心是嗎?想要父皇承你割ròu救命之恩?你做夢!歐陽慧茹垂眸,掩飾眼底沁出的冰寒。
“回稟太子妃,奴婢既然獻出了藥方,自然願意割ròu做引。只要能救回皇上,哪怕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沒有怨言!還望太子妃成全奴婢的一片忠心。”
果然如歐陽慧茹所料,江映月見殿內一片死寂,重重磕了個頭,適時開口請求。
安順看向表qíng堅定的江映月,心中觸動。這個婢女倒是十分的忠心,日前真是他們多疑了,她若要害皇上,這會兒也無需說這番話,做這等壯舉了。
歐陽慧茹睨視著江映月低垂的頭,清亮的眼眸逐漸暗沉,混沌一片。她面無表qíng的沉默了半晌,終於緩緩開口,“不必勞煩江女史了。四錢ròu不多,便割本宮的。本宮是太子妃,是父皇的兒媳,出身更加高貴,關係更加親密,用本宮的ròu,藥效會更好。安順,去叫太醫來檢驗藥方,順便替本宮割ròu!”
安順腿腳顫了顫,噗通一聲跪下了,滿頭大汗的哀求,“太子妃,您不能呀!”
皇上日後若是知道太子妃為他自傷身體,在場眾人,個個都要被剜ròu,可能還不止四錢!安順連連磕頭,表qíng都快哭了。這可是皇上的心頭寶喂,一根頭髮絲都傷不起的主兒啊!
“囉嗦什麼?秦嬤嬤,你去!”歐陽慧茹心意已決,見安順不肯起身,改去叫秦嬤嬤。
秦嬤嬤臉色煞白,身子搖晃一下,也跟著噗通跪下,卻是一步不肯挪動。
“小雨,你去!快點!”歐陽慧茹重重拍擊案幾,指著小雨厲聲命令。小雨縮了一下肩膀,猶豫了一會兒,被小姐一個瞪眼,哧溜一聲跑去內殿了。
“你們休要勸解,為求最好的藥效,本宮心意已決!愛跪便跪著吧。”眼見殿內黑壓壓跪了一片,歐陽慧茹不為所動,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