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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年老了,對宗教信仰的依賴比年輕時更甚,每日裡足足要抽出兩個時辰做禱告。
討好人,自然要討好到點子上。太后信教,歐陽慧茹也得跟風,才能更加拉近同太后的距離。以前她是無神論者,沒有宗教信仰,如今,她都死而復生了,為了保命,叫她信什麼她都願意。
薩滿教沒有成文的教義,經文咒語都是靠口耳相傳再手抄下來,極為艱澀難懂之外,還很難辨認。
歐陽慧茹硬著頭皮看完了這些粗陋的經文,將薩滿教的jīng神掌握了七七八八,再結合現代人對宗教的理解,同太后討論起教義,偶爾還能道出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宗教理論,讓太后對她更加滿意,直疼到骨子裡。
歐陽慧茹表面上看,對薩滿教教義接受的很輕鬆,其實內里,被這些拗口的薩滿經文折磨的夠嗆,念經時,常常念的想口吐鮮血。
但只要一想到江映月能倒背薩滿經文三百部,對薩滿教義侃侃而談,並以此博得了太后的青睞,自此抱上了太后的大腿,她又把湧上喉頭的鮮血qiáng行咽了下去,化悲憤為動力,更加賣力的念起來。
時間久了,她竟還真的有了些感悟,心智更加堅定,周身縈繞著一種沉靜之氣,使人自然而然的樂於與她親近。
太后見了,暗自點頭,忖度這孩子是個有靈心慧質的,可惜年齡大了,要不然,她一定將她培養成下屆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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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陪太后念完經,歐陽慧茹正要回毓慶宮歇息,慈寧宮裡忽然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太監通稟:元妃和柔妃相攜前來求見,還帶來了各自的兒媳,郕王妃和衛王妃。
世宗子嗣不豐,至今只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已經遠嫁和親。大皇子順王是已逝的淑妃所出,驍勇善戰,但在征戰中落了殘疾,自請去邊疆駐守,遠離上京的權利中心。
四皇子郕王是元妃所出,能力卓越不遜於太子,在朝中擔任要職。但可惜他是別子,按大金國律,沒有繼承大統的資格。
七皇子衛王系柔妃所出,xing好酒色,昏聵無能,無啥大志,只每日裡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罷了。
兩王能力相差甚巨,但娶的王妃卻都是厲害角色。
原先的歐陽慧茹貴為太子妃,但行事荒唐,又不受太子寵愛,且自她大婚三月以來闖禍不斷,世宗隱隱對她流露出不滿之意。
就憑她那豬一般的腦子,兩王妃本不將她放在眼裡。但這次她大病一場後竟像變了個人似地,雖然依舊不得太子寵愛,但一夕之間,毓慶宮大權輕而易舉就被她奪回,背後又有太后撐腰,連世宗,都漸漸對她另眼相看。
這下兩王妃坐不住了,急著前來打探虛實。
在她們的認知里,歐陽慧茹可以是太子的累贅,但絕不能是太子的助力。歐陽慧茹得勢,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太子,這是她們不能忍受的。究其原因,左不過金鑾殿上那俯瞰眾生的位置罷了。
衛王有沒有爭位之心,暫且還看不出來,但郕王最近幾年卻是與太子明顯的爭鋒相對起來。
女真族規規定,只有嫡子享有家產繼承權,別子和庶子一到成年就要分家另居。女真族建立大金後,大金國律沿用此一族規,近百年來從未有人打破。
但是,到了世宗這一代,大金國力日益qiáng盛,終於壓過原來的宗主國大周,取而代之。權力越大,人的yù·望就越qiáng。這片遼闊富饒的土地由誰主宰?誰來執掌天下人的生死?太祖皇帝的一眾皇子們為此展開了一場殘酷的奪嫡之爭。
世宗皇帝不是嫡子,沒有繼承權,但他驍勇善戰,能力卓絕,遠勝其他皇子,又有稱帝的野心和手段。趁著太祖病重彌留之際,他率旗下親兵控制了整個皇城,將有資格繼位的兩個嫡子全部殺掉,追隨兩人的部眾也被他屠戮的一gān二淨。其他兄弟,順服的便賜個閒散王位,遠遠調離上京,不順服的,便軟禁起來,終身不得見天日,終於靠著鐵血手腕,坐穩了這至高無上的皇座。
有世宗這個先例做榜樣,同樣既有野心又有手段,在戰場上還立過幾次奇功,朝中聲望頗高的郕王便動了心思。
所謂夫妻同心,郕王妃對太子妃之位也覬覦已久。歐陽慧茹的行為越放縱,越荒唐,她便越高興。
為了心中的私yù,她假意親近,在取得對方信任後,慫恿對方做出些更加荒唐的事qíng,只盼望著她繼續這樣折騰下去,早晚闖出個彌天大禍,把完顏璟拉下太子的寶座,讓郕王取而代之。(歐陽青沒來,你早晚會心想事成的)
可歐陽慧茹一病,僅半月未見,人就變了。如今的她,誰人能夠輕易掌控,玩弄於鼓掌?
在元妃處聞聽消息的郕王妃大驚,立馬就拉上衛王妃,急匆匆往慈寧宮趕來,只想親眼見證一下,傳聞究竟是真是假。
☆、宗教信仰
傳聞的真假,在看見歐陽慧茹那熠熠生輝,清亮見底的雙眸時,郕王妃心中便有了隱約的判斷,心忽然間懸空,七上八下。
“四皇嫂這是怎麼了?一直盯著慧茹看,是慧茹臉上哪裡沾了髒東西嗎?”
幾人互相見過禮,圍著太后落座,歐陽慧茹言笑晏晏的朝一直盯著她,神qíng詭異的郕王妃問道,邊問,邊疑惑的用手撫撫光潔如玉的面頰。
郕王妃眼裡的詫異、失望、嫉恨,怎麼逃得過歐陽慧茹的一雙厲眼。只一個照面,她心裡對此人已經豎起了高高的警戒線。
歐陽慧茹一問,眾人都朝郕王妃看去,果然見她表qíng僵硬,略顯失態。
太后不置一詞,只微微皺起眉頭。元妃見狀,暗瞪郕王妃一眼。同來的柔妃和衛王妃則雙雙垂眸,掩飾眼中的嘲諷。
“哪裡有什麼髒東西。只是見妹妹今日裝扮與往常大為不同,好看的緊,我被迷住了,一時忘了移開眼。”郕王妃快速收起臉上不小心外露的qíng緒,自然的誇讚道。
反應夠快!默默讚許郕王妃的應變能力,歐陽慧茹淺淺一笑,大方的回道:“四皇嫂謬讚了。”頓了頓,又真誠的接口,“四皇嫂氣質高華,不打扮都好看,慧茹哪裡比得上你?”
見歐陽慧茹表qíng淺淡,態度沉穩,並沒有往日被chuī捧後的得意忘形,還能適時說些得體又合人心意的場面話,儼然是個手段圓滑,合乎標準的太子妃了,郕王妃的心又緊了緊,腦子糾結間竟想不出一句更漂亮的話來回答,只能僵硬的笑笑。
衛王妃也沒料到歐陽慧茹的表現會這樣優雅得體,與往日大相逕庭,也眼含異色的朝她看來。
任兩人暗地將自己打量個遍,歐陽慧茹拿起手邊的茶盞,緩緩啜飲,表qíng閒適的很。看吧,看吧,難不成你們是神婆,還能看穿姐內里換了芯子?
“這樣互相chuī捧,怎得不知害臊?真是兩個孩子。”對歐陽慧茹的應對很滿意,太后笑著出聲打圓場。
郕王夫婦是什麼心思,她了解。前朝的事,她不管,所以由著老四折騰。郕王妃以前對歐陽慧茹的那些算計,她看在眼裡,想管,卻不想管。不是不心疼,只是,不讓這孩子跌倒,怎麼教會她站起來?在後宮生存,總要吃一塹才能長一智,這孩子如今不就成長起來了嗎?
見太后打圓場,另三人見機,連忙說幾句應景的話逗趣,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幾人漫無目地的東拉西扯,忽然就談到了歐陽慧茹每天陪太后禱告的事兒。
自家孫子的好處,做祖母的總想時不時拿出來顯擺一下,太后也免不了俗。說到這截,她笑眯眯的夸道:“小茹真是孝順,日日陪著哀家念這些枯燥的禱詞,也不嫌悶。更難得的是,只略略看過幾本經文,就能將薩滿的教義闡述的十分jīng准,極有慧根。哀家年輕時若有這樣好的資質,大巫師的位置也輪不到哀家的弟弟來當了!”
太后話落,歐陽慧茹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同來的四人,心中卻彷如撞翻了五味瓶,全不似個滋味兒。
太后禱告的時候,最講求心靈上的平靜,從不允許有人在身邊打擾。以前,為了投其所好,幾人也曾巴巴的提出陪她禱告的請求,都被她毫不客氣的拒絕了,直言她們心思不純,沒有慧根,讓她們相陪,會污了她的祭壇。
這直白的拒絕,何其刻毒,何其誅心,讓她們著實難受了一段日子。哪曾想,到了歐陽慧茹這裡,簡簡單單就破了例,還對她評價如此之高,四人內里湧上的嫉妒,迅猛如cháo水,簡直快要頂破她們的心肺。
“日前,我曾聽夫君說,父皇要改立薩滿教為國教,以代替前朝的佛教,並抑制佛教在民間的流傳,歐陽丞相當朝表示反對,直言佛教國教的地位不可動搖,更不能加以抑制。丞相如此支持佛教,想必是虔誠的佛教徒,妹妹如今跟著皇祖母篤信薩滿,父女倆的信仰如此南轅北轍,真真是古怪的機緣。試問妹妹,你覺得佛教和薩滿,哪個更好?”
郕王妃勉qiáng抑制住心中的嫉恨,語氣微寒,略帶不善的問。
她問話的聲音雖然輕柔,但言詞卻相當犀利,前中後都暗藏刀鋒。
若歐陽慧茹答佛教好,那就表示她跟著太后信仰薩滿是為了討好太后而做的戲,褻瀆了太后的信仰,必受太后唾棄。若她答薩滿好,便是背棄了自己的父親,是為不孝。若答兩個都好,這就是和稀泥,逃避問題,同樣令人不齒。
郕王妃的話音剛落,立刻吸引了在座眾人的注意力。眾人齊齊轉頭,盯視歐陽慧茹,等待著她的回答,連太后都目光灼灼的向她看來。
歐陽慧茹微微一笑,垂眸,略作思索,片刻後,正要開口回答,突然間又打住了話頭。只因,她瞥見了悄然出現在宮門口的一片明huáng色衣角。
這樣看似犀利的問題,對慣於回答話里藏刀的記者提問而練出一副鐵齒銅牙的歐陽慧茹而言,簡直是小兒科。想要兩邊討好又不讓人反感,她分分鐘便能拿出上百種說法。
但是,在瞥見那片靜靜矗立的衣角後,她突然想賭上一把,於是,她斂眉,極為認真的沉思片刻後,語氣堅定的答道:“當然是佛教更好。”
眾人驚詫,絕沒有想到她竟會這樣回答。
這個答案,在備選的三個答案中,是最下乘的,只要不是傻子,都不會選它。歐陽慧茹不但選了,還語氣堅定,張口就來,彷如自己說的是真理一般。
是我高看歐陽慧茹了,她當真是個傻的!郕王妃內里冷笑,眼中的譏嘲毫不掩飾。另外三妃也微微露出些幸災樂禍的表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