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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著椅背,捏緊手中的繡帕,歐陽慧茹深吸口氣,心中慶幸:好險!今兒真該多謝郕王妃和衛王妃適時來找碴,拖住了她離開的腳步,不然,她就要錯過江映月得勢的第二出好戲了。
劇本里有寫,這幾本經書是歷史最悠久,最經典的一套薩滿經書,名為《沙門經》,這套經書傳入女真部落,致使薩滿教在女真族人中傳播開來,薩滿,也因‘沙門’的諧音而得名。
這套經書本是由幾百年前的羅剎商人帶到大金,幾經輾轉,最終不知遺落何處,是薩滿巫師夢寐以求的神典。太后為了尋找這部經書,每年不知要花去多少人力,沒想到,這個願望,今日終於實現了。
太后克制住內心激動,小心翼翼的捧出經書,拿在手上前後探看,細細觀摩,邊邊角角都不放過,好半晌後,終於觀賞夠了封皮,才慎重的翻開書頁,待看清書頁上記錄的密密麻麻的羅剎文字,她長長吁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感嘆道:“果然是真正的《沙門經》,可惜,一套經書,哀家只能看懂十之一二,實在是可惜!”
寶冊在手,卻無法參透,太后激動過後,心qíng又有些低落。
世宗神秘的笑笑,朝依然跪在地上的江映月看去,眼含濃濃的讚賞。
將世宗的表qíng看在眼裡,歐陽慧茹輕咬下唇,心中暗忖:終於該輪到江映月上場了嗎?
今天的這一齣戲,對江映月而言意義非凡。
劇本中是這樣記錄的:江映月深諳羅剎國文字,把《沙門經》原原本本的翻譯出來,裝訂成女真文和漢文的手抄本兩部,敬獻給太后,得了太后青睞,又捐出太后賞賜的財物用以援助西南旱災,得太后特意降下懿旨表彰,自此引爆後宮嬪妃和朝廷命婦們捐贈善款的風cháo,解了世宗的燃眉之急。
歷經此番,江映月一躍成為太后和世宗身邊的紅人。若不是有太后力挺,哪怕她兩次救過世宗xing命,憑她捏造的低賤出身,也絕沒有可能被冊封為皇貴妃,自此稱霸後宮,更遑論自立為女皇了。
將此段劇qíng在腦海中默默重溫一遍,歐陽慧茹垂眸,靜靜等待江映月的表演。
翻譯經文她是沒轍了,因為她不懂俄語。但是,搶鏡是個技術活,不是每個鏡頭都得搶,有時候搶到點兒上,反倒更加出彩,更能營造出意想中的效果。
在哪個點兒上出手,她早就想好了。
江映月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正放下錦盒,小心的從盒底捧出兩套嶄新的經文呈給太后觀看,“啟稟太后,這裡有《沙門經》的金文和漢文譯本,請您過目。”言辭中,半點沒有提到自己的功勞。
太后驚異的睜大眼睛,急切的接過譯本,快速瀏覽起來,半晌後,驚喜的開口贊道:“這譯本概述的非常全面,譯文也相當簡潔,特別是這字,字跡端正,字體大小也正合適,通本都是這樣漂亮的拈花小楷,哀家看起來無需費多少眼力,極好!誰人翻譯的?哀家要大大的賞!”
世宗莞爾,看向江映月說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江女史,還不快謝過太后賞賜?”
江映月受到太后這般讚譽,清麗無雙的臉上絲毫沒有露出得色,不卑不亢的俯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聲音誠摯的道:“承蒙太后誇獎,奴婢愧不敢當。奴婢只是運氣好,恰巧懂得些羅剎文,順手施為罷了。若不然,我大金人才濟濟,如何輪得到奴婢來替太后效勞?還請太后收回賞賜。”
她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的態度立刻博得了太后的好感,太后慈愛一笑,擺手道:“江女史過謙了!身為女子,還如此博學多才,實屬難得,這賞賜,你當得!來人,看賞!”
世宗贊同的點頭,朝身後宮人揮手道:“太后所言甚是,這賞賜也算上朕的一份,你們即刻去朕宮中拿。”
幾名宮人應諾,退出正殿,半晌後再次進來時,每人手裡都捧著大量財寶,有金銀財帛,有珠寶玉石,還有幾匹泛著柔光的雪緞。
這樣豐厚的賞賜,直看得在座的元妃幾人目露艷羨。
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歐陽慧茹只略略掃過幾眼便移開視線,轉而向江映月看去,內心期待著她接下來的表現。
☆、天后出手
世宗和太后兩人的賞賜加起來極為豐厚,哪怕是後宮中位份最高的元妃,也從沒有沒見過這樣多的御賜之物,還樣樣都是珍品。
太監照著禮單將高高堆疊的物品一樣樣唱和出來,足唱了小半個時辰,惹的元妃等人眼熱不已,心中暗忖:這江映月真是撞了大運,偏偏《沙門經》就在這個時候找到了,偏偏她還深諳羅剎文,恰恰彌補了太后的失落和遺憾,才破例得了這樣豐厚的賞賜。否則,以她低賤的身份,怎麼配?
連元妃等久居高位的貴人都對這份賞賜眼熱,江映月卻絲毫不為所動,任太監唱和不停,她只低垂著頭,靜靜跪伏在地上,看不清面上神色。
這不是一個出身低賤的宮女能擁有的淡定和從容。她骨子裡還鐫刻著她作為大周公主的驕傲,這些俗物,怎配與她溶於骨血的高貴相比?
看著雖然卑微的跪著,卻隱隱透出清傲之氣的江映月,歐陽慧茹眯眼,右手食指玩味的拂過自己粉色的唇角,拭去唇邊不經意露出的諷笑。
江映月不時流露出的特別,怎得就沒有引起世宗的懷疑呢?還反倒被她的特別吸引,陷入了愛河,差點葬送掉自己的如畫江山。世宗此人可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啊!果然,受過劇qíng大神加持的主角就是各種金手指,所過之處一地pào灰!
身為pào灰之一的歐陽慧茹憤憤的暗忖,盯著伏在地上的江映月的後腦勺,心中怨念不已。
江映月忽然間覺得後腦發涼,不適的皺起眉頭。此時,太監正好念完禮單,將長長的禮單捲成一束,置於盛放賞賜的托盤裡,尖著嗓子朝江映月說道:“江女史,還不快領賞謝恩。”
江映月撇開不適,畢恭畢敬的磕了個頭,語帶感激的開口:“奴婢謝皇上,謝皇太后賞賜。”
太后微笑點頭,朝她伸手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江映月並不依言起身,而是又慎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腰杆後表qíng堅定的看向太后,朗聲說道:“蒙皇上和太后看重,奴婢受寵若驚,但是,這賞賜,奴婢卻不敢收受。奴婢有一請,還望皇上和太后成全。”
“哦?為何不敢收?你有什麼請求,說來聽聽。”世宗幽深的眼眸中浮上幾絲興味,先於太后開口問道。
這江映月,不但容貌過人,才華橫溢,連品格也極為高潔,脾xing更是特立獨行,全不似普通女人那般矯揉造作,很合他的味口,已經完全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映月蹙眉,抿唇,深深看了世宗一眼,表qíng沉痛的開口,“奴婢見到這些財帛就想起了那些正顛沛流離,飽受苦難的災民。奴婢是綿陽人士,家鄉正是重災區。奴婢在宮中錦衣玉食,奴婢的親人們卻連口薄粥都喝不上,朝不保夕。這些東西,奴婢如何敢於心安理得的收受?奴婢不能出宮探尋他們,只希望將這些財帛捐出,賑濟災民,早日救他們出苦海。財物雖少,總能挽救一兩條xing命,也算是替奴婢的家人們積福,望他們此次能夠平安。小小奢求,還請皇上、太后應允,奴婢感激不盡。”
江映月說完這番話已是眼中含淚,一雙清亮的眸子氤氳著水汽,透出一股朦朦朧朧的美感,讓人心悸,沾著淚珠的兩排睫毛,更顯得濃密挺翹,眨眼間,直撓的人心癢難耐。
傳說中的梨花帶雨,惹人又愛又憐,莫過於此了。
見到她這般作態,歐陽慧茹在心裡默默豎起一根大拇指,暗贊道:高!實在是高!這演技,這表qíng,怎一個‘完美’能夠形容?將一個因親人受苦而備受心靈煎熬的孝女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直戳大孝子世宗皇帝的心窩,能不讓世宗和太后感動嗎?若讓她去演繹,她也不會比這做的更好了。
別人不知,她還不清楚嗎?什麼綿陽人士?什麼親人受苦?都是放屁!你江映月可是大周的亡國公主!上京就是你的家鄉,你的親人全死光了!除了你那以□人,同樣心懷鬼胎的弟弟!
歐陽慧茹心中咆哮,面上卻絲毫不顯,依然笑得極為得體。這些話,她也只能在心中叫囂,過過gān癮罷了。沒有證據,說出來誰人會相信?若不能一竿子將這姐弟倆打死,她是不會打糙驚蛇,反受其害的。這姐弟倆可不是普通人,心思狠毒著呢。
在座眾人,也就歐陽慧茹對江映月的話不以為然,眾人都被她感動,濡濕了眼角,連向來冷硬的世宗皇帝都柔和了臉上的線條,露出幾分溫柔來。
“難得你有這番孝心,你的請求朕准了,另外還會派人去綿陽,幫你找尋親人。你起來吧。”世宗溫和的開口。
“原來你竟是西南人士!難為你既要掛念受災的親人,又要替哀家譯書,還譯的這樣好!可憐見的,苦了你了。這樣心繫家國,又才華橫溢的女子,堪稱女中巾幗,哀家也准了你的請求。不過,你到底勞苦功高,賞賜卻是不能少的。你德才兼備,是個能gān的,哀家即刻降旨,擢升你為三品女史,你看可好?”
話已至此,江映月感激的連連磕頭,再不敢推辭。
世宗和太后都對她的忠孝兩全,進退有度感到很滿意,眼中齊齊露出讚賞。
元妃見江映月一番舉措,受到世宗和太后這樣賞識,心中觸動,垂眸細細斟酌片刻,柔柔的開口,“江女史一個女官都能想到替我大金略盡綿薄之力,臣妾久居一宮主位,就更不能置身事外了,臣妾願意捐出三年的俸祿,另加糧食一百石,用以賑濟災民,還望皇上接受臣妾的小小心意。”
元妃話落,世宗點頭,表示滿意,太后也露出歡喜的神色,臉上的笑容更加和藹了。
有元妃起頭,柔妃等人也不是傻的,立刻爭先恐後的捐錢捐物,引的世宗和太后頻頻點頭。
今日,待她們出了這殿門,宮中立刻會席捲起踴躍捐款的狂cháo,繼而瀰漫到命婦當中,再波及整個朝堂,世宗國庫空虛,無力賑災的麻煩很快就能解決。
江映月此次得了名,得了利,得了寵愛,算是賺了,世宗和太后也利用江映月做引,得了錢財,得了民心,解了燃眉之急,更是大賺,結果雙贏。
看透了這齣戲的本質,再朝爭先恐後捐款的柔妃等人看去,歐陽慧茹眸色深沉,頗覺得有些諷刺。
任你們再蹦躂,除了損失些財物,博得個慈善的虛名,根本得不到任何實質xing的好處,最大的好處,早被人江映月給占了。若想壓過她一頭,除非想一個更好的辦法,更快的解決賑災款不足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