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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王鬆開石氏,起身整了整衣袍:“臣領旨。”
大月宮中,班嫿讓宮女也自己重新梳了一個髮髻,確定斷掉的頭髮全部被藏在了裡面,心qíng才由yīn轉晴。
“娘娘,這飛仙髮髻您梳起來真漂亮,”如意捧著鏡子讓班嫿看梳好的髮髻,“就跟壁畫上的仙女兒似的。”
“你的嘴還是這麼甜。”班嫿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被夕陽映紅一片的天色,走出內殿準備到御花園逛一逛。
剛走出殿門,她見王德帶著和親王去了御書房的方向,皺了皺眉,轉身對身後的宮人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娘娘,”如意開口道,“您不去逛御花園了?”
班嫿看了一眼,笑了笑:“我要在這宮裡住幾十年,什麼時候不能去看?更何況這會兒天也晚了,去御花園也看不了什麼東西。”
如意見攔不住,只能福身行禮退下。
和親王跟著王德走進內殿,見容瑕端坐在御案前,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若是以往,容瑕早已經開口免了他的禮,但是今天容瑕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是在打量他,又或者在衡量著什麼。
屋子裡安靜很久後,容瑕終於開口:“賜座。”
御書房的格局沒有太大變化,但是裡面的每一個物件都是新換上去的,對於和親王而言,此處既熟悉又陌生。他朝容瑕拱手,“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是為何事?”
容瑕放下手裡的書,面上帶了幾分感激:“王爺深明大義,願意禪位給朕,朕心中十分感激。自登基以來,不敢對王爺有半點慢待,若是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王爺指出。”
和親王覺得容瑕這話有些不對勁,他起身對容瑕行了一禮:“陛下對微臣甚好,微臣並無任何不滿。”
“既然王爺對朕並無不滿,那你為什麼要派人刺殺朕的皇后,還拿皇后做餌,誘朕上鉤?!”容瑕把桌上的茶盞砸在地上,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顧忌的形象,在外人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即便朕奪了你的帝位,你對朕萬分不滿,你沖朕來便是,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向嫿嫿下手!”
和親王驚愕地看著容瑕,這是怎麼回事,嫿嫿遇刺?
“嫿、皇后遇刺?!”和親王語氣里有幾分焦急,“皇后現在怎麼樣了?”
容瑕看了他一眼,冷笑:“王爺這個時候,倒是記得嫿嫿與你的兄妹qíng誼了。這個天下,早已經被朕收在囊中,若不是看在嫿嫿的顏面上,朕又何必留你們一條命,還許你們爵位。而你們這些人,又把嫿嫿當做什麼?”
自從登基以後,很多前朝官員容瑕雖沒有重用,但也沒有要這些人的xing命。但容瑕沒有想到,他一時的仁德,竟讓這些人起了貪念,讓他們與太子再度勾結,意圖謀殺他奪回帝位。
“陛下,微臣絕無此意,”和親王站起身,“大業早就日薄西山,微臣也自知之明,又怎麼會有奪位之心。請陛下告訴微臣,嫿嫿究竟怎麼樣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稱班嫿為皇后,而是叫了兒時的暱稱,嫿嫿。
qíng急之下,也不再顧忌禮節不禮節。和親王不明白,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時辰過去,就出了這麼大的事qíng?
“皇后無礙,”容瑕沒有錯過和親王臉上一絲一毫qíng緒,“王爺說此事與你無關,但是抓住的刺客中,不少人是你的舊部,這些人對你忠心耿耿,直到現在都一口咬定他們是戾王的人。王爺若是不忙,隨朕去天牢走一趟吧。”
“微臣願意前往。”
御書房門打開,容瑕面色微變:“嫿嫿?”
和親王見班嫿面色紅潤,並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頓時放下心來。他給班嫿行了一禮,“微臣見過皇后娘娘。”
“王爺不必多禮。”班嫿對他笑了笑。
容瑕見她笑容如常,以為她沒有聽見書房裡的話,正準備鬆口氣,班嫿開口了。
“我也想去天牢看看,你們帶我一起去。”
容瑕:……
他扭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杜九,杜九往後縮了縮腦袋。皇后娘娘不讓他出聲,他哪敢發出聲響?陛下您都要費盡心思討好皇后娘娘,他們這些苦巴巴的護衛,還能gān什麼?
“我不能去?”班嫿挑眉看容瑕。
“好,一起去。”
和親王見到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繃緊的下巴鬆開了幾分。
天牢由大理寺與刑部的人共同看管,裡面關押的都是十分重要的犯人。這裡守衛森嚴,除非有陛下的旨意,犯人的親友皆不能來探望。
班嫿發現這裡的守衛各個表qíng嚴肅,面相還帶著幾分凶煞之氣,滿臉寫著“閒人勿進”四個大字。
即使帝後到來,他們也只是規規矩矩地行禮,而不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討好。班嫿走進裡面後,還回頭看了眼那些站得端端正正,肩寬腿長的守衛。
容瑕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捏了捏她的掌心,不讓她眼睛亂飄。
這些男人,有他好看麼?
班嫿對他無辜地眨眼,一副你捏我gān什麼的樣子。
容瑕被這個眼神看得心癢難耐,又捏了幾下她的手,才把心底的qíng緒勉qiáng壓下來。
下台階的時候,容瑕看了眼班嫿身後華麗的裙擺,彎腰順手提起她的裙擺,待過完台階,才把裙擺放下來。他做得極其自然,卻讓天牢里的守衛與和親王看傻了眼。
“微臣見過陛下、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和親王。”劉半山從裡面迎了出來,也注意到了陛下幫皇后娘娘提裙擺的動作,不過他掩飾得極好,任誰也看不出他的qíng緒。
“不必多禮,”容瑕直接道,“那些刺客關押在何處?”
劉半山看了眼和親王,躬身道:“請陛下隨微臣來。”
陛下願意帶和親王來這裡,說明陛下還對和親王留有一絲餘地,若此事真與和親王無關,看在皇后的面上,陛下應該不會太過為難和親王。
此時被關押在天牢的刺客早早已經沒有活著出去的打算,但是當他們看到和親王也被皇帝帶進來以後,幾人臉上的表qíng起了變化。劉半山注意到了他的表qíng,心裡一沉,看來這事真的與和親王有關。
“你們……”和親王看到這些刺客,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我不是讓你離開京城,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回來了?”
“和親王,您沒聽說過什麼叫人為財死?”一個刺客開口道,“你給兄弟們那點銀子,能夠什麼使?戾王為人雖殘bào,出手卻大方,銀子、房子跟女人,兄弟們跟著他樣樣不缺,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去那些窮鄉僻壤之地過苦日子?”
“既然你已經成了新朝的王爺,就不要管我們這些兄弟了,我們也不想跟著你這種沒有骨氣的主子。”
和親王面色蒼白地看著這些刺客,這些人都是從小陪伴他的死士,說話的這個,因為他在背上中了一箭,養了一年多才緩過元神。還有一個,因為他斷了三根腳趾一隻手臂,其他幾人對他也是忠心耿耿,恨不得以命報之。這些人怎麼可能會為了蔣洛,做出這種事qíng?
和親王忽然想起進宮前石氏的反應,他怔怔地看著這些人,半晌才用沙啞的嗓音道:“是不是石氏讓你們去做的?”
幾位刺客齊齊變了臉色,倒是剛才說話的刺客再度開口,“和親王真有意思,你嫌王妃人老珠huáng,休了她便是,怎麼把這種黑鍋也給她背?好歹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您這樣未免太無qíng了些。”
這個刺客話里話外都在埋汰和親王,但是每句話都把和親王摘得gāngān淨淨。
班嫿就算對yīn謀算計半點不感興趣,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過來。這些刺客十有八九是石氏借用表哥的名義召集起來的,刺殺事件敗露以後,這些對表哥忠心耿耿的刺客死也不願意連累他,所有一口咬定他們都是蔣洛的人。
反正蔣洛缺德事做了那麼多,多背一口黑鍋,也沒有關係。
班嫿能夠想明白的事qíng,容瑕更是猜得到,他不想看這種主僕qíng深的場面,直接道,“和親王,朕帶你去見一見戾王。”
刺客以為容瑕是想讓蔣家兩兄弟對質,都鬆了口氣。
看來成安帝真的有些懷疑戾王,這樣他們也就放心了。
去關押戾王的地方,要途徑其他天牢。路過天字七號牢房時,班嫿看到關押在裡面的中年婦人,停下了腳步。
這個人是浣花閣的老鴇,也是殺手樓的樓主,除去華服金釵以後,她看起來老了不少。
老鴇也看到了班嫿,她面無表qíng地移開視線,對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班嫿輕笑一聲,抬腳便走。倒是老鴇在聽到她這聲輕笑以後,猛地扭頭看了過去,只能看到班嫿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的背影。
她想著關在更裡面的長青王,再也平靜不下來。
再好看的男人,長時間不洗漱不換gān淨衣服,也與街邊的髒人懶漢沒有差別。長青王曾有張俊秀的臉,但是班嫿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個頭髮打結,渾身髒污的男人。
什麼風度,什麼貴氣,都化為了煙雲。
“長青王,”她站在牢門外,看著雙手烏黑的長青王,聲音平靜道,“我心裡有個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答?”
容瑕與和親王停下了腳步,容瑕看了眼班嫿沒有出聲。
大約是關在天牢的日子太久了,長青王整個人變得暮氣沉沉,再無往日的風流倜儻。他看了班嫿幾眼,聲音平靜道,“問吧。”
“當年那只會說皇上萬歲的八哥,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還是你演的一場戲?”
“沒想到乖侄女還記得這件小事,我都快忘記了,”長青王得意地笑出聲,“出生於皇室,真真假假又何必執著,表侄女尚有幾分赤子之心,倒是一件幸事。”
他黑黝黝地目光落到容瑕身上:“只盼後宮長長久久的生活,不會埋沒你這份xingqíng,讓你變得與那些女人一樣,蒼白死寂。”
容瑕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人啊,最稀罕的一顆心,最不值錢的也是一顆心,”長青王低笑出聲,“但願好侄女這輩子永不後悔,一笑到老。”
“承你吉言,”班嫿微笑著點頭,“表叔可要好好活著,這個天牢寬敞透氣,多住幾年,你便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