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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嫿看著容瑕削弱模糊的背脊,眼瞼輕顫,轉頭看向杜九,“發生了什麼事?”
“我……”容瑕開口。
“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躺在chuáng上安安靜靜養傷,”班嫿沉下臉瞪著容瑕,“要麼你讓你的護衛不回答我的問題,要麼你選擇閉嘴!”
風度翩翩,男子氣概十足的容瑕張了張嘴,最後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杜九看著伺再次閉上眼的伯爺,一時間有些傻眼,這是讓他說實話,還是不讓他說實話。還有,伯爺這會兒上半身雖然血ròu模糊不能看,但也算是半luǒ著上身,郡主就這麼大咧咧闖進來把伯爺看了,這算是誰失節?
見伯爺在郡主的威儀下選擇沉默,杜九牙一咬,對班嫿抱拳道:“郡主,今日伯爺與姚大人進宮面聖的時候,陛下忽然大發雷霆,說伯爺與姚大人對太子教導不善,引著太子走了歪路,氣急之下便讓人打了伯爺與姚大人的板子。”
“教導不善?”班嫿皺眉,“太子是他的長子,並且比容瑕年長,就算犯了錯,也能怪在容瑕身上?”
杜九默然,能夠講理的皇帝,那還是皇帝嗎?
“太子那裡出了什麼事?”班嫿覺得皇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這不像是雲慶帝的行事風格。難道說,人患了病,連xing格都一併改了?
“這個……”杜九猶豫了一下,轉頭去看容瑕。
“我讓你跟我說話,你看他做什麼?”班嫿淡淡道,“能說就說,不能說便不說。”
容瑕睜開眼看了下杜九。
“屬下在郡主面前,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杜九神qíng有些微妙,“昨夜有人發現太子與陛下身邊的一個才人私通,此事發現後的半夜時分,這位才人自縊了。”
“自縊了?”班嫿詫異地挑眉,“哪位才人?”
“林才人。”
班嫿恍然想起,這位林才人進宮以後,受過幾日的聖寵,但由於她的出身問題,所以在後宮的位分並不高。
先帝在的時候,有個林妃因為在後宮巫術被賜了白綾,現在這個林才人與先帝的林妃是同宗。更有意思的是,這兩個林氏都是容瑕外祖家林氏一族的人。
同宗同族不同支同脈。
當年容瑕的外祖母嫁到林家後,因為牽扯進皇家政治鬥爭,最後被貶為庶民,林家也受到了影響。
她還曾懷疑過,先帝在位時,那位被賜了白綾的林妃,究竟是真的因為用了巫術,還是受了林家的牽連,才落得那麼慘的下場?這件事的真相,除了先帝,恐怕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原來竟是她。”想明白這些事qíng的前因後果,班嫿嘆口氣,容瑕這也算是無妄之災。這些年他獨自一個人過活,沒見林家人親近過他,現在林家的女眷進宮做了后妃,與太子不清不楚,竟讓皇帝遷怒了他。
看著chuáng上容瑕面色慘白的模樣,把話皺了皺眉,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伯爺的傷勢如何?”
“回郡主,容伯爺的傷勢有些嚴重,好在沒有傷在肺腑,不然就要留下病根了。”一位大夫頂著滿頭細汗,終於把容瑕傷口上的布料全部取了下來,讓他比較敬佩的是,容伯爺竟然一聲都沒有吭。
見容瑕嘴唇白里透著青,班嫿皺了皺眉,“你是堂堂伯爺,就不知道讓護衛打輕點?”
“陛下正是憤怒之時,護衛也不敢太過敷衍。若是引得陛下大怒,後果會更為嚴重。”容瑕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沒有事的。”
“誰擔心你了?”班嫿哼了一聲,“我是擔心自己的未婚夫莫名其妙出了問題,到時候我又要擔個克夫的罪名。”
“嫿嫿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受到這種委屈的。”容瑕朝班嫿伸手,結果班嫿離得他太遠,他無法牽住她的手,反而是他自己這麼一伸手,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忍不住皺起了眉。
“躺在chuáng上好好養傷,亂動什麼呢。”班嫿瞪容瑕,然而容瑕卻仍舊溫柔的看她。
她唇角動了動,最後在他手上拍了拍,“好了,乖,把手收回去。”
容瑕輕笑出聲,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伯爺,我們要給你傷口消毒,你且忍著些。”
對於大夫來說,酒是最好的消毒液體,他們用酒清洗著他身上的血污,以及有可能藏在傷口中的細碎布料。但是酒對傷口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刺激,便是容瑕善於隱忍,在酒碰觸到傷口的時候,全身的肌ròu仍舊忍不住緊繃起來。汗水順著額頭留下,有些掉進了枕頭裡,有些落進了他的眼中,澀得眼睛生疼。
酒混著污血流下,血腥味與酒味纏繞在一起,實在不是好聞的味道。
容瑕流著冷汗看向班嫿:“嫿嫿,屋子裡悶,你出去chuīchuī風。”
“我天天在外面chuī風,少chuī一會兒也沒關係,”班嫿見他連脖子都白了,聲音小了許多,“放心吧,雖然你現在的樣子有些丑,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頂著巨大的痛苦,容瑕竟是笑出了聲:“多謝。”
“不用客氣。”班嫿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
很快容瑕身上流出的汗打濕了全身,大夫把一種綠色的藥糙弄在他的傷口上,“伯爺,最近您居住的屋子,注意門窗要多進風,不可太悶。另外我們還會開一個方子,方子主要的效用是止血化膿,待傷全部好以後,才能用補血的東西。現在若是補得太過,對你傷口有害無益。”
“有勞二位。”在傷藥敷到他背脊上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一陣舒適的冰涼感傳遍全身,連痛覺都消失了一大半。
“伯爺客氣,”稍微年長的大夫道,“消毒的時候最是難忍,伯爺卻未叫一聲苦,我等佩服。”
“叫不叫苦都要疼,不如在佳人面前維持一些風度,”容瑕笑著道,“無論如何,二位都幫了我的大忙。”
剛走到門口的班恆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輕哼一聲,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躺在chuáng上養傷,還有jīng力在他姐面前討好賣乖,這就是君子之風?
“並不敢受伯爺一聲謝,”大夫忙行禮道,“伯爺注意近來飲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吃發物,我們每日都會到貴府給伯爺換藥。”
說完這些,大夫對班嫿行了一個禮:“郡主,屬下告辭。”
“你們先回去吧,”班嫿對大夫頷首,扭頭對容瑕道,“天氣越來越熱,你這chuáng上沾了血,也不能躺了。等下忍一忍疼,讓人給你換個房間。”
“是該如此,”容瑕歉然道,“今日有勞嫿嫿了。”
“我不過是動動嘴,做事的是大夫,沒什麼勞不勞的。”班嫿嘆了口氣,被皇帝下令最杖責,對於朝臣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恐怕連史書上都要記一筆了。
容瑕笑了笑,沒有再跟班嫿爭論這個問題,他沉默片刻,閉上眼道:“你今日不該來的。”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如今xingqíng不定,若是被他責罰過的人,就不會再受重用。他與姚大人現在,不知有多少人避之不及?像班家這種靠著皇寵才過得風生水起的人家,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到他家來。
此事若是傳到陛下耳中,就有可能變成班家對聖意不滿,又或者說班家公然與陛下作對。沒有生病時的陛下或許不會這麼想,但是現在的陛下,卻很難說。
像靜亭公府這樣的人家,尤其不能賭聖意。
“沒什麼該不該的,”班嫿平靜地看著容瑕,“對我而言,只有願不願。”
容瑕睜開眼,望進班嫿的眼中,仿佛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進她的靈魂中。
“人生有太多不確定,就算我今天不來看你,不代表我們班家可以永遠富貴,”班嫿隨意笑了一聲,“更何況我不是跟你說過,班家人從不讓自己人受委屈。你若是覺得我不該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不該把你當做自己人?”
容瑕眼睫毛動了動,纖長的眼睫毛就像是刷子一般,在深邃的眼前掃了掃:“嫿嫿……”
“嗯?”班嫿不明白他為什麼只叫自己名字不說話。
容瑕笑了:“謝謝你。”
“不是早跟你說了,不要跟我說這幾個字?”班嫿從凳子上站起身,“看到你jīng神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走了嗎?”容瑕垂下眼,趴在chuáng上的模樣有些楚楚可憐。
“我出去囑咐一下你家的下人,”班嫿想說自己該回去了,但是看到容瑕那失落的樣子,話到嘴邊又變了,“我會陪你一會兒再走。”
容瑕頓時笑了,他本來就長得極好看,蒼白的臉色,加上虛弱的微笑,讓班嫿想到了被欺負的小奶狗,可愛又可憐。
她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轉頭對杜九道:“你現在就去讓下人重新準備一個gān淨的房間,屋子裡不要擺花花糙糙,也不要用薰香,只要敞亮通風就好。”
“是。”杜九忙領命退了下去。
“嫿嫿懂得真多,”容瑕笑著抓住她的手,“有才有貌,真好。”
“有貌我承認,這才……”班嫿見他又不老實,把手抽了出來,“你就不要誇了,我自己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
“有能便為才,不是懂得詩詞書畫就是才,”容瑕義正言辭道,“誰規定說,才之一字,只包含這些?”
班嫿覺得,她有沒有才不敢確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容瑕想要誇她的時候,就不愁找不到理由。
這樣識趣的好兒郎,她還是很欣賞的。
“容伯爺,姐。”在門口站了半晌的班恆終於忍無可忍的走了進來,他看到容瑕抹了藥膏卻沒有纏紗布或者繃帶的後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背上都沒一塊好地兒了,陛下究竟下令打了他多少大板?
“傷成這樣,怎麼沒有把傷口包裹起來?”
班嫿看了眼容瑕後背上厚厚一層的藥膏,“或許是為了傷口好?”
“這傷我看著都覺得後背疼,”班恆往後連連退了幾步,“容伯爺,我還是在外面等著。”他膽子一直都不大,這個時候也不要顏面了,頂著發麻的頭皮,轉身就往外走,仿佛再多看一眼,這傷口就要轉移到他身上似的。
“舍弟膽子有點小,”班嫿gān咳一聲,“並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