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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這裡不是朱雀門,”石氏掀開馬車帘子,往四周看了一眼,“這裡是宣武門。”
杜九沒有理她,直接帶著人進了宮。
大月宮正殿中,班嫿坐在容瑕右邊,和親王坐在下首,神qíng有些恍惚晦暗。見杜九進來的時候,他往杜九身後看了一眼。
“陛下,娘娘,和親王妃已經帶來了。”
“宣。”
容瑕看了眼和親王,語氣冷淡,“和親王,可有什麼事需要說的?”
和親王默默地搖頭,整個人頹廢極了。
石氏走進殿,沒有給容瑕與班嫿行禮,也沒有看和親王,她直直地站在殿中,毫不躲閃地看著容瑕與班嫿,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你們現在坐在上面,不過是你們手段更高明而已。”
“你這人好生奇怪,你不去怪蔣洛魚ròu百姓,你不怪蔣家把整個天下弄得一團糟,卻把所有的怨氣撒在我們身上,”班嫿反唇相譏,“朝代更替乃是自然,蔣家的帝位,不也是從司馬家奪來對的嗎?”
“班嫿,你有今日地位,不過是因為你有張漂亮的容貌而已,”石氏揚了揚下巴,“你不必與我伶牙俐齒,顯擺你皇后的身份。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早晚有失意的一天。”
“我有張好看的臉怎麼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班嫿從桌前站起身,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石家兩姐妹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說總是瞧不上我這張臉。”
“可是你們憑什麼又瞧不起我,就因為我美?”班嫿笑出聲,“若美就讓你們瞧不起,那我願意讓你瞧不起一輩子。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羨慕我呢?”
“你住嘴,你這種輕浮,只靠容貌吸引男人的女人,如何與我相比?!”石氏伸手指著班嫿,“今日就算我死了,我的冤魂也要日日看著你,看你究竟能得意到幾時。”
班嫿發現,石氏非常恨自己,或者對她不滿到了極點。她踏下台階,反手扭住石氏指著她的手,輕輕鬆鬆就把她推開幾步遠:“和親王妃是知書達理的女子,怎麼會不知道用手指著人不禮貌?”
石氏吃痛,捂著手往後退了退,她恨恨地看著班嫿:“班嫿,你受盡蔣家恩惠,卻把三軍虎符給了容瑕,你對得起蔣家的列祖列宗,有臉面德寧大長公主嗎?”
她給了容瑕三軍虎符?
班嫿挑眉,她大概有些明白石氏為什麼恨不得她去死了,因為在石氏心中,是她把三軍虎符jiāo給容瑕,幫著容瑕籠絡武將的心,蔣家王朝才會輸。
“和親王妃,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班嫿憐憫地看著石氏,“害你不能做皇后的人不是我,而是蔣家人。我能做皇后,是因為我的丈夫是皇帝。然而若是沒有我,他仍舊能夠做皇帝。”
“蔣家失去的……是民心,”班嫿搖頭嘆息,“你若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不做皇后倒是好事。”
“你閉嘴,你閉嘴,一切都是藉口。”
石氏忽然扒下發間的金釵,朝班嫿沖了過去。班嫿輕鬆避開,伸手一敲石氏的手腕,金釵應聲而落,石氏也被班嫿一巴掌扇倒在地。
“如非必要,我不會打女人。”班嫿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語氣沒有半點起伏。
“嫿嫿,”容瑕衝到班嫿身邊,“你沒事。”
“我沒事。”班嫿搖了搖頭,見和親王也起身朝這邊走過來,便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qíng,你們男人不要cha手,都回去好好坐著。”
容瑕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石氏,轉身坐了回去。
和親王僵硬地站在原地,緩緩扭頭閉上了眼睛。他了解嫿嫿,嫿嫿向來對女子寬容,但是這一次,素月是徹徹底底得罪了她。
“你若是只想殺我,我會念在你沒有得手並且是表哥結髮妻子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班嫿蹲下身,掐住石氏的脖子,bī她看著自己,“但你想要算計我的男人,那我便留你不得。”
石氏啞著嗓子道:“就算你殺了我又如何,我還是大業朝最後一個太子妃,史上必有我的名諱。今日我喪命於你手,就算過了千年萬年,後世之人也會知道,你是一個手染鮮血的皇后。”
“人死如燈滅,哪管後世他人如何言說,”班嫿看著石氏這張滿是得意的臉,忍不住狠狠地颳了一巴掌到她臉上,“你想要後世名聲,那好,我成全你。”
“表哥,”班嫿面無表qíng地回頭看和親王,鬆開掐著石氏脖子的手,“石氏私通外族,刺殺帝後,不配為王妃。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休了她,讓她青史留名。”
“不,你不能這麼做!”石氏不容許自己的身份變得不再高貴,她跪行到和親王面前,“王爺,我們乃是結髮夫妻,你不能這麼對我。”
和親王看著髮髻散亂的石氏,想起了天牢里的二弟,二弟求他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並不是真的敬愛他這個哥哥,只是覺得他應該為他求qíng,應該包容他。
石氏也一樣,因為他是太子而嫁給他,她看重的是太子妃這個身份,而非是他。
“王爺,王爺,”石氏拽住和親王的衣袍,“你說句話好不好?”
和親王彎下腰,掏出手帕擦去石氏臉上的淚,然後一點點掰開石氏的手,“石氏,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石氏不解地看著和親王,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我與你成親,後來因為父皇賞下兩名妾室,我一直對你心懷愧疚,甚至連你給她們兩人服用避子藥,我一直當做不知道,甚至不去見她們,”和親王苦笑,“我也不知道這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你一日比一日端莊,我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讓你在東宮過得不開心。”
“後來我才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怎麼想,你想要一個安穩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嫡子,”和親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素月,就算我是皇室的男人,我也是有心的。”
石素月怔怔的看著和親王,半晌才反問道:“既然你不在一起那些妾室,為什麼又會讓她們懷孕?”
“你忘了嗎?”和親王站直身體,往後退了兩步,“是你在我酒醉時,把她們安排進我的房中。如今我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她的生母在產子時,便血崩而亡。她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我從未查過,也不敢查。”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們,”和親王閉上眼,不與石素月的雙眼對視,“素月,既然你我無qíng,又何必qiáng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稱了班嫿的心,要休了我!”石素月恨恨地看著和親王,“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只是你的表妹,你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和親王搖頭:“素月,你還是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身份利益來衡量的。我雖然優柔寡斷,又無甚能耐,但若是有人真人待我,我是知道的。”
“為了你們石家,我已經讓嫿嫿受過一次委屈,我不會讓她委屈第二次。”和親王睜開眼,態度變得無比堅定,“微臣,並無異議。”
“蔣涵,我恨你!”石素月雙眼赤紅,狀若癲狂,“你把皇位拱手讓人,我為你算計這麼久,你卻要為了別人休棄我,你沒有良心。”
“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和親王失望地嘆息,轉身對上首的容瑕道,“陛下,微臣管家不力,導致皇后娘娘差點入了險境,微臣羞愧至極。如今舊事已了,微臣奏請陛下,允許微臣去看守大業皇室陵墓,再不cha手朝中之事。”
“表哥……”班嫿面色微變,“你這又是何苦?”
“娘娘,我本不是擅長謀略之人,若是去看守皇陵,倒能得幾分寧靜。”和親王朝容瑕行了一個大禮,“求陛下與娘娘成全。”
“准奏。”
班嫿看著容瑕與和親王,沒有開口說話。
“王爺,王爺……”石素月想要去抓和親王的腿,和親王卻不再看她,轉身退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石素月趴在門口,失聲哭道,“妾身錯了,妾身真的知錯了,你不要這麼對我……”
當一個優柔寡斷的人,都不再回頭的時候,說明他的心早已經傷透,莫過於心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站在殿外道,“陛下,娘娘,石大人求見。”
“這麼晚了,他來gān什麼?”班嫿看了眼石素月,轉頭對容瑕小聲道,“他是來給石氏求qíng的?”
容瑕握住她的手,轉頭對太監道:“宣。”
班嫿gān咳一聲:“這會兒讓他來,不是更麻煩嗎?”
“不用擔心,”容瑕對她溫和一笑,“有些事,早些處理了才好。”
石晉一進大月宮,就看到趴在地上痛哭的石氏,心中一跳,快步上前給班嫿與容瑕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石大人不必多禮,賜座。”
“微臣有罪,不敢落座。”石晉一撩袍角,竟是對著容瑕行了跪拜大禮,“請陛下恕罪。”
“哦?”容瑕挑眉,順手給班嫿倒了一杯茶後,轉頭看石晉,“不知石大人何罪之有?”
“家姐膽大包天,竟敢冒犯皇后娘娘,微臣萬分惶恐,特來請罪,”石晉又是一拜,只是這一次拜的是班嫿,“求娘娘責罰。”
額頭觸及冰涼的地面,石晉無法看到班嫿的表qíng,也沒臉去看班嫿。
“石大人是來為石氏求qíng的?”班嫿看著跪在地上的石晉,轉頭看向石氏,“石素月,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事敗會連累家人?在你心中,後位比家人還要重要嗎?”
石氏猛地搖頭:“這是我一人所為,與他無關,求……娘娘明鑑。”
剛才她沒有求班嫿,但是在這個時候,終於開口求起人來。
“早知道會有今日的結果,你為何要鋌而走險?”班嫿擺了擺手,“石晉,你退下,此事與你無關。”
“娘娘……”
“你閉嘴,”石素月不要石晉再開口,她看著坐在上首,美艷得不似真人的班嫿,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九歲與太子定親,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我生來就是做皇后的命。我每天盼啊盼,等啊等,就想穿上鳳袍,戴上鳳冠,接受百官命婦的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