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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觀是什麼地方,外人不知道,他們卻是清楚的。前朝有些罪妃便被發往此處,聽說裡面比冷宮還苦,進去了便是生不如死。
把安樂公主發往苦行觀,也不知道這是皇后娘娘對安樂的仁慈還是殘忍。
聽到這話,容瑕臉上露出笑意,方才的肅殺與冷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既然皇后娘娘已經下了鳳令,一切便照皇后娘娘的意思辦吧。”
“陛下,那您……”
“朕要養傷,不宜太過勞神。”
“是。”趙仲退出大月宮後想,陛下召他來,究竟是想說什麼呢?
御書房裡,班嫿看著高高一堆奏摺,再也繃不住臉上端莊的笑意,gān笑著看向周秉安:“周大人,這全都要看?”
“娘娘請放心,一些請安奏摺,微臣幾人已經篩選出來了,”周秉安把一份單子呈了上去,“這是微臣等篩選出來的奏摺名單。”
班嫿接過單子看了一眼,又隨手翻了幾本奏摺,“周大人,前幾年受災的地方,近來可緩過勁兒來了?”
“請娘娘放心,陛下免了這幾個重災地兩年的賦稅,雖說日子仍舊有些艱難,但好歹不用餓肚子了。”周秉安面色敬重又溫和,“當地不少百姓為陛下與您立長生牌位,祈求您與陛下萬萬年年,健康無憂。”
“與其求我們萬萬年年,不如祈求大贏風調雨順,百姓再也不遭受大災,”班嫿笑了笑,她並不信這些,“幾位大人辛苦了,這些奏摺里若有重要的內容,本宮會念給陛下聽的。”
“陛下的傷勢可好了些?”
班嫿看著門外的陽光,神qíng有些怔忪:“應是無礙的。”
周秉安等人見皇后無意再說下去,很有眼神的起身告退。
他們離開以後,班嫿就讓親衛抱著奏摺後殿走,半路上遇到趙仲,她略驚訝地挑眉:“趙大人?”
“臣見過皇后娘娘。”趙仲現如今對班嫿已經無限折服,看到班嫿第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行了一個大禮。
“你怎麼來了,難道是陛下醒了?”
趙仲正想說是,就見眼前一陣風拂過,再抬頭時,跟前哪還有一個皇后娘娘?轉頭一看,只看到皇后娘娘匆匆離去的背影。
“容瑕?”班嫿小跑進殿內,見容瑕坐在chuáng上喝粥,腳下一頓,半晌才道:“你醒了?”
容瑕笑著放下碗:“嫿嫿,讓你擔心了。”
班嫿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臉,“下次你若是再這麼逞能,我就要狠狠地教訓你。”
“嫿嫿想要怎麼教訓我?”容瑕在臉上露出驚恐的神qíng。
“哼,”班嫿見他這麼配合,竟是說不出狠話了。她指了指侍衛放在桌上的奏摺,“這些東西我看著頭疼,不重要的我都幫你批了,其他的我念給你聽。”
“好。”容瑕知道班嫿不耐煩看這些,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你先用膳食,”班嫿走到案前,回頭看了容瑕一眼,“流了這麼多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補回來。”
容瑕不敢回嘴,只能乖乖地任由班嫿抱怨。
不過很快班嫿沒有再說話,她低頭在案前不停的寫寫畫畫,面上雖有幾分不耐煩,但仍舊耐著xing子處理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把一碗粥用完尚不自知。
處理完大部分奏摺,班嫿陪著容瑕用膳,只是容瑕用著有宜傷口的藥膳,而班嫿吃著jīng致的菜餚。偏偏班嫿還故意逗弄容瑕,讓他想吃又不能吃。
王德看向容瑕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同qíng。
用完午膳,班嫿陪容瑕說了一會兒話,見他睡著以後,才看向神qíng略有些不自在的如意:“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福平太后求見。”
班嫿替容瑕壓好被角,掩著嘴打個哈欠:“不見。”
“福平太后說,只見娘娘這一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娘娘的親近,”如意低下頭,在班嫿耳邊小聲道,“福平太后跪在宣武門外呢。”
比起人來人往的朱雀門與白斗門,宣武門進出人員並不多,福平太后選擇在這裡跪,倒還算聰明。
班嫿回頭看了眼chuáng上的容瑕,閉上眼道:“你去請她回去,就說我不想見她。”
“奴婢明白了。”
宣武門外,除了守在門口的護衛,並無其他官員路過。福平太后跪在太陽下,沒有移動過半分,也沒有引起任何人圍觀。
她知道,若是跪在朱雀門,或許能讓更多人注意到她,但班嫿的xing子向來吃軟不吃硬,她若真要那麼做,不僅不能讓班嫿軟化,而是讓她更加不滿。
“太后,”如意走出宣武門,看著太后面色cháo紅,不知道在太陽下曬了多久,朝她屈了屈膝,站在她側面道,“娘娘有命,請你早些回去,和親王殿下還等著您呢。”
福平太后聽到“和親王”三字,肩膀微微一顫,她看著如意,“你們家娘娘,竟是半點qíng分也不念嗎?”
“太后,”如意搖頭嘆息,“公主殿下勾結朝臣後宮,刺殺陛下,若不是陛下洪福齊天,今日您哪還有機會跪在這裡?以娘娘愛憎分明的xing子,只怕您與和親王,也是要給陛下陪葬的。”
福平太后面色慘白一片:“可是陛下他……”
他不是沒事嗎?
這話太后說不出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樂犯下了多大的罪。她沒有想到,最接受不了降價皇朝覆滅的不是長子蔣涵,而是長女安樂。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苦行觀?”福平絕望地看著如意,“為什麼會是苦行觀?”
皇后是皇親國戚,不會不明白苦行觀是什麼地方,那哪裡是修道的清靜之地,分明是折磨人的地獄。
如意想說,陛下是娘娘的男人,安樂公主相殺娘娘的男人,娘娘又怎麼會無動於衷?但是面對福平太后崩潰的雙眼,她覺得說再多都是徒勞。
福平太后恍惚地搖頭:“我不走,我不走。”
她若是走了,就再也沒有誰能為安樂求qíng了。“如意姐姐,”一個穿著碧衣的女官走了出來,對如意福了福身,“娘娘說,讓您帶福平太后去偏殿。”
如意看了眼掛在天際的烈陽,緩緩點頭。
大月宮正殿中,班嫿抿了一口微涼的茶,伸手摸了摸容瑕的唇,微微勾唇輕笑,轉身走了出去。
王德躬身站在旁邊,直到班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後,才徐徐站直身體。
躺在chuáng上的人睜開眼,聽著滿室的寂靜,再度閉上了眼。
班嫿看著跟在如意身後走進來的太后,抬手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福平太后沉默著坐下,屋內許久沒有人說話。
福平太后抬頭看班嫿,對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喜怒。
“娘娘,”班嫿忽然開口,“你知道陛下為何賜你福平二字?”
福平太后緩緩搖頭。
“因為我想您晚年有福氣又平靜,所以特意向陛下求了這兩個字。”班嫿知道這些yīn謀鬥爭中,福平太后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她嫁的男人,謀殺忠臣,她並不知道這些,反而真心對待忠臣的後代,比如他們班家,比如容瑕。她的兒子優柔寡斷也罷,xingqíngbàonüè也好,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因為她那個做皇帝的丈夫,只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有意疏忽了次子的教育。
她出身高貴,xing格鮮活,儘管被後宮磨去了稜角,但班嫿不得不承認,她是這朝代變故中的受害者。她並不想傷害她,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親疏遠近,她也不例外。
在得知真相時,班嫿甚至想要了安樂的xing命。
“娘娘,您還要來為安樂求qíng嗎?”班嫿神qíng冷淡,眉眼間滿是疏離。
福平太后垂淚道:“娘娘,您撤去安樂的公主封號,讓她去道觀清修,我並無意見,可……為何是苦行觀?安樂從小被嬌慣著長大,到了那裡,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容瑕是我的夫君。”班嫿喉嚨里堵得有些難受,“安樂有你與表哥替她委屈,我有家人為我委屈,從小我與她不管受了什麼氣,都會有人為我們出頭,讓我們從小到大都囂張任xing。”
“可是陛下身邊……只有我,”她拿著杯子的指尖微微顫抖,“若是連我都為安樂著想,那麼還有誰真心為他打算?就算他是帝王,就算他胸有溝壑,他也還是一個人。”
“容家旁支夥同安樂算計他,朝臣們也因為他受傷昏迷,忙著算計自己的利益,”班嫿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心裡針扎般的難受,“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
福平太后張開嘴,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班嫿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她哪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當真如此無qíng?”
“娘娘若是恨我,那便恨,但我頒出的鳳令,絕不更改,”班嫿站起身,“今日之事,非陛下不念當年娘娘雙親養育之恩,而是我不念舊qíng。娘娘,請回吧。”
福平太后看著班嫿,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還是怨,又或是什麼qíng緒都沒有,只是心裡空dàng一片,抓不到實處。她這一輩子風光半生,落得今日這個境地,又該去怪誰?
怪自己當年不該心軟,讓父母照顧容瑕?
怪陛下對容瑕太過優容,養成了他的野心?
不,不對。
怪只怪蔣家的男人昏聵無能,不念舊qíng,做下殘害忠良這等事,最終落得了報應。
時也命也,她又能怪得了誰?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福平太后站起身,朝班嫿略點了點頭,“告退。”
班嫿端茶的手一頓,茶水滲到了杯子外面,她站起身對福平太后行了一個禮,這個禮,與她當年還是郡主時行的一模一樣,“班嫿,恭送娘娘。”
福平太后受了她這個禮,退後兩步道:“娘娘多保重,告辭。”
班嫿站著沒動,直到福平太后離開,才緩緩地回神,把杯子放回桌上,輕輕擦gān淨自己的手,她聲音有些沙啞道:“來人。”
“屬下在。”守在門外的杜九走了進來。
“傳我命令。派兵護送福平太后去和親王處,明日即刻出發。和親王孝心可嘉,賞三百護衛,到蔣氏皇族裡陵墓守衛和親王與福平太后安全,若無本宮或陛下的命令,不可讓人輕易進出。”班嫿閉上眼,“你派一些可靠的人去,不要慢待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