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華楚雨看著華夕菀白皙紅潤的臉頰,淡然的笑著搖頭:“何來妥與不妥,不過如此而已,生為女子,最終決定自己是否風光的道路只有丈夫與孩子,註定了要依靠別人才能擁有其他的命運,又何來這麼多妄想。”
華夕菀怔忪的看著華楚雨,突然想到徐王府世子妃說過的那些話,還有盛郡王妃無法生子後的瘋狂做派,心裡有些難受。男權時代,女人但凡有些微不符合他們利益的想法,最終只會落下“不守婦道”的罪狀。
男人總是標榜“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就是害怕女人知道多了,思想眼界放開了,就不會一心一意為他們服務,所以他們才猶如衛道士般,對女人提出了諸多符合男xing利益的要求,而他們卻可以花天酒地,風流快活,只要對嫡妻尊敬兩分,便能得個君子的名頭,還可以大方的表示,妾只是個玩物,妻才是正道。
華楚雨對她說出這一番話,說明她是心有不甘卻因為無法改變而不得不妥協。華夕菀為這些優秀的女子難過,亦為自己嘆息。
她認識的這些女人中,各有特色,就連與晏晉丘不對付的皇后,也是個極有手腕的女人,而這些優秀的女人們,又有幾個活出了自我。
就連她xing格潑辣的母親,也不過是言行略大方些而已,實際上也不過是守著後宅一片天地而已,還因為她的xing格,父親又無妾侍,讓她得了一個河東獅的外號,偏偏在背後嘲笑母親的,還多是女人。
“二姐為何這麼想?”華夕菀嘆口氣,“不管世道如何不公,但是只要好好活著,總能想出讓自己活得更好的方式,人總要給自己留些想頭。”
“外面都說顯王夫婦qíng深似海,妹妹得到全京城女眷的艷羨,難道就沒有任何遺憾的地方嗎?”華楚雨看著亭外飛揚的雪花,“從小你就是個特別的人,或者說在我眼裡,你與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雪越下越大,發出簌簌聲,亭中一時寂靜 ,紅泥小爐上煮著的沸水咕咚聲就顯得格外的大。
“我其實不過是個俗人,”華夕菀笑了笑,“我會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妥協一些東西,也會做一些自己曾經不喜歡的事。”
華楚雨笑看著華夕菀,表qíng格外的溫柔:“如果妥協能讓你過得更好,那麼妥協便是值得的,能屈能伸本就是你的特別,可是我自己卻不一定能做到你這般。”
華夕菀看著華楚雨這樣的笑,一時間竟不知道可以說什麼,有些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她自己也不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聰明人。
見她沒有說話,華楚雨繼續道:“合文候府是太子妃母家,聽說太子妃乃是繼夫人之女,這位世子乃是原配所出,林家與太子一脈並不是十分親近,所以皇后才對太子妃有所不滿。”
聽完這些,華夕菀神qíng不變,她想知道華楚雨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
“等我嫁到林家,我會盡力讓林家離太子一脈遠些,”華楚雨放下茶杯,握著華夕菀的手,“夕菀,我們姐妹三人,總該有一個人活得順心些。”
華夕菀手背微顫,她看著華楚雨,突然想到八年前她跳下水救華楚雨上來後,華楚雨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妹妹,我拖累你了。”
沒有想到,一經這麼多年,她卻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
“我們都該過得好好的,”華夕菀回握住華楚雨的手,定定的看著她的雙眼,“二姐,你且記得,多為自己想一些,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讓自己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華楚雨輕笑出聲,“妹妹這句話,姐姐記住了。”
華依柳撐著傘看著不遠處亭中相談甚歡的兩人,神qíng莫測的垂下眼瞼對身後的丫鬟道:“去告訴兩位小姐,說快要準備開席了。”
等丫鬟朝觀月亭走去後,華依柳才面無表qíng的收回自己視線,她們姐妹三人,華楚雨與華夕菀永遠都是走得最近的兩個,而她不過是兩人的陪襯,容貌比不過華夕菀,才華比不過華楚雨,也許在她們兩人眼中,自己不過是笑話而已。
她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卻看到顯王殿下撐著一把墨骨煙雨江南傘走了過來,她腳下一頓,對著顯王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
顯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朝觀月亭的方向走去。
她回頭看去,就見華夕菀從亭中石階上走下來,剛走下第一階,就被顯王扶住了手,顯王手中的傘也朝她身邊偏移了大半。
兩人共撐著一把傘,就像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讓旁邊看了遍會覺得艷羨無比。
華依柳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快壓不住了。
63、難堪
“手怎麼這麼涼?”晏晉丘摸著華夕菀的手,皺了皺眉,寬大的手掌把華夕菀的手緊緊包裹住,“天這麼冷,以後有什麼想說的話,就把人叫到府里陪你小住幾日。”
“你不是說在雪景也是一絕麼,怎麼現在這般庸俗了?”華夕菀另一隻手捧著手爐,任由晏晉丘一隻手撐傘,一隻手牽她。
“只要是為你身體好,庸俗點也沒關係,”晏晉丘笑了笑,gān脆鬆開華夕菀的手,伸開手把人環在手臂肩繼續往前走。
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的華楚雨:顯王殿下,您秀恩愛的時候,好歹要顧及一□後還有別人好嗎?
回到正廳前,晏晉丘收回自己的手臂,然後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把傘遞給身邊的木通,貴氣bī人的與華夕菀並肩進了大門。
原本還很熱鬧的正廳見到夫妻二人進來,都安靜下來,客氣的見禮後,眾人就被華家幾位晚輩引到飯廳落座。
華家人多次邀請晏晉丘與華夕菀上座,不過次次都被晏晉丘拒絕了,他朝著華和晟作揖道:“泰山大人盛qíng相邀,子陵原不該辭,只是在座有長輩在,豈有晚輩上坐之理,還請泰山大人成全子陵一片心意。”
晏晉丘給足了華和晟的顏面,華和晟心裡自然高興,面上偏偏只能做出為難之色邀請老太太上座,然後與盧氏一左一右挨著老太太坐下了。
不過晏晉丘雖然讓了三位長輩坐前面,華家其他人可不敢坐在夫妻二人上首,所以晏晉丘與華夕菀依次在華和晟下首坐下,也沒人說什麼,反而要稱讚兩人仁孝。
老太太雖然身體還算健康,不過怎麼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所以桌上的菜雖然講究福祿壽吉祥之意,但大多是清淡或者甜軟之物,華夕菀吃過幾口後,便覺得自己滿嘴都是甜味。
因為是家宴,大家講究熱鬧,便不用下人伺候布菜,一些合華夕菀口味的菜,離她有些遠,幸好還有一個手長的晏晉丘在,她才沒有餓肚子或者失禮的危機。
“姐姐,你怎麼不動,不合胃口?”華青茂因為之前的事,自覺愧對華依柳,所以華依柳和離歸府後,所以就常常關心著她,見她突然不動筷子,便小聲問道,“還是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華依柳臉色帶著病態的白,對華青茂笑了笑,就垂首繼續用碗裡並不合胃口的菜。經過這麼多事qíng的波折,她早看慣了人qíng冷暖,小小的飯菜合不合胃口,根本不那麼重要。
她和離後獨居侍郎府一個院子中,因為母親對她的冷淡,在院子裡伺候的下人也多有懈怠,若不是華青茂這個弟弟常常關照著,只怕她這個侍郎府嫡小姐還會受下人的苛待 。
想起母親怨恨的臉,口中大罵因為頭胎的她是女兒,身為母親的她受過多少委屈時,華依柳就覺得自己跟母親可悲又可笑,心中的恨意也漸起,若當初生下她的時候,嫌棄她這個女兒丟了她的臉,讓她聽了閒話,何不趁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一把掐死她?
這樣自己不用遭這些罪,她這個母親也不會因為當初生女兒被人說閒話,豈不是皆大歡喜?
“顯王妃與顯王真是夫妻qíng深,”同桌的羅太太音量雖低,但是卻又保證鄰桌的人能聽見,“我說句越矩的話,方才見王爺與王妃攜手走過來時,若不是往日見過王妃,我差點都以為兩人是畫卷中的神仙眷侶了。”
華依柳冷笑,這位羅夫人還曾經在背後說過華夕菀有這麼一副容貌,若是被人知道,恐會引起禍事,又說華夕菀為人懶散,不是宜室宜家的女子,現在轉頭就換了一副嘴臉,真是能屈能伸得讓人佩服。
宴席結束後,眾人就在府里的戲台子下面坐好,開始看台上一些伶人表演,華夕菀上輩子演的第一個角色就是花旦,畫了厚厚的戲裝,結果出了鏡頭沒有兩分鐘,就因為刺殺男主被侍衛一刀捅死。
為了演好這個只有一分鐘的龍套,她還專程去向學戲劇的朋友學了唱腔與身段,現在想想前世,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哐!”身後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華夕菀回頭看去,就看到張夫人一臉尷尬的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碎了一隻茶盞,潑在地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弟妹這是作甚,難道是茶太燙了麼?”張氏微微抬著下巴,面色有些倨傲道,“來人,給張夫人換茶。”
華夕菀見張氏如此刁難過繼來的弟媳婦,眉頭微皺,但是她作為一個外人,卻是不好多管這種事的。
“可燙著了?”張劭幾步上前,小心的捧起妻子的手,見她手背上一片紅,頓時心疼道,“怎麼燙得這般厲害?”
“弟弟何必做出如此兒女姿態,來人,去給張夫人請太醫。”張氏皮笑ròu不笑的看著這個半路得來的弟弟與弟媳親昵的模樣,面色不太好看,“看來是我們慢待了貴客。”
張氏腦子出問題了麼?就算她真的不待見張劭和他的夫人,好歹也該看到她父母的面上待兩人客氣些,張家兩老如今已經年邁,總是要有人伺候在跟前的,她把張劭得罪得這麼狠,對她有什麼好處?
又或者她認為張劭過繼給她父母,能得不少家產以及爵位,所以心生不忿,對張劭夫婦二人百般看不順眼?
華夕菀並不知道,張氏因為華依柳的事qíng與與丈夫兒女關係弄得十分僵硬,華治明更是從未再與她同房,她如今在家中,竟是被三個家人當做了透明人。
心裡不高興,她又無處發泄,如今終於來了送上門的張劭夫婦,她就忍不
住刻薄了,說難聽一點,不過是那點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支撐著她做出這種事而已。
“長姐此話言重了,我們夫妻二人,本是過平凡日子的人,因天恩浩dàng讓我二人能伺候在父親母親膝下,我們自是感激不盡。侯爺與侯爺夫人都是大度光明之人,又怎麼會慢待我們。”張劭冷著臉朝張氏作揖道,“內子身子不適,請長姐寬恕我們失禮之處。”
說完,他轉身向老太太還有華和晟告罪,準備帶人離開了。
華和晟對張劭的印象頗好,所以也沒有為難他,反而讓人去請太醫到張府等著。盧氏也叫人拿來了燙傷膏,讓張夫人塗上藥膏,好緩解疼痛。
在盧氏看來,張夫人確實沒有大家氣度,但是所謂的大家氣度是靠金銀養出來的,張氏自詡高貴瞧不起人,不過是幼時吃穿用度比別人好罷了。要真論起來,盧氏做的那些事,還真不像世家女子能做出來的。
華夕菀眼見夫妻二人走到自己面前請辭,她忙客氣的伸手扶起向自己行禮的張夫人,柔聲道:“夫人近日要少用味重之物,不然留下疤就不妙了。”
“多謝王妃掛懷,臣婦記下了。”
張氏冷眼看著華家對客客氣氣的送走張劭夫婦,心裡越來越難受,如今在華家,她就像是個外人般,被他們一家人孤立了。
一場熱鬧的壽宴被張氏弄成這樣,老太太心裡有些不高興,只是在場還有其他人,她也不好發作,gān脆就當什麼沒有看見,只專注的看著戲台上。
華夕菀與晏晉丘也不久留,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最後華夕菀離開時,手裡多了一個包裹,包裹裡面是一件漂亮的狐裘披風。
撫摸著披風上柔軟膩滑的狐狸毛,華夕菀對坐在身邊的晏晉丘道:“兩年前,我曾經想讓母親給我做一件狐毛披風,母親應下了,可是後來因為皇上下旨賜婚,母親就忙著替我準備嫁妝,做披風的事qíng就擱下了。”
“時間過去兩年,母親還記著當初答應我的事……”華夕菀笑了笑,抱著狐毛披風道,“父母教養我十餘年,這份恩qíng,我此生只怕都難以報答了。”
“他們待你好,是他們疼愛你,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報答,真正的感qíng,是無法用多少來衡量的。”晏晉丘看著華夕菀手裡的披風,毛色很純,竟是找不到一根雜色毛,fèng合處也很自然,瞧不到半分fèng合的痕跡,足以看出做披風的人十分用心。
“你說的對,”華夕菀笑得彎起了眉角,“是我想得岔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鬢邊,晏晉丘無聲笑了笑。
張氏回到府里後,就砸了一套茶具,看著空dàngdàng的屋子,以及門外戰戰兢兢的下人,她怔怔的坐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面響起了打更聲,屋裡早已經黑了下來,外面走廊上掛著的燈籠已經被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