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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隨即道:“你現在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我就讓你看著整個方家怎麼倒下!”
皇后漫不經心的臉色終於大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林氏聽著外面的驚雷聲,咯咯笑道,“外面的雷聲真悅耳,皇后娘娘,你好好在牢獄裡享受擁有皇后之位的最後幾天吧,也許再過不久,你就是罪妃,而不是皇后了。”
皇后把手穿過監牢的圍欄,一把抓住林氏的衣角:“你想對方家做什麼?!”
林氏一拉自己的裙角,把皇后的手狠狠的踩在腳底:“你當初磋磨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報應的那一天!”
“啊!”鑽骨的疼痛讓皇后忍不住慘叫出聲,“林氏,你不得好死!”
“已經活在地獄裡的人,又何懼死亡,”林氏哈哈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只可憐我那無辜的孩兒,自出身起便白白被人毀了名聲,成了別人眼裡禍亂天下的妖星。稚子何辜,你讓人在外散播害我兒的謠言時,又何曾想過為我母子留一絲餘地。”
皇后一怔,她愕然的看著林氏:“你以為那些事是我gān的?”
“你不用演得那麼bī真,”林氏冷笑,“你毀我兒一生,我就要你方家滿門來換!”
林氏挪開自己的腳,扶了扶鬢邊的銀釵。雖然她臉上半點脂粉也無,可是水嫩的肌膚足以彌補無數的不足。
她走出大牢,看著外面的大雨,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走進了雨幕中。
“主子,您如今產子不足一月,出門已經大大不好了,怎還能淋雨,日後可是要落下病根的。”她身後的丫鬟忙撐起傘替她遮住滿天大雨,可是雨勢太大,儘管撐著傘,仍舊有不少雨水飄到林氏的臉上。
林氏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大踏步的繼續往前走。
她現在站在這權力動dàng的中心,哪還有什麼以後。
太后宮中,擠了一堆的御醫太醫在側殿,外站著不少晏氏一族的人,隨著太后昏迷的時間越久,外殿的皇室眾人臉色就更加難看。
他們晏氏皇族什麼時候出過一個毒殺太后的皇后,如今這檔子醜聞便是想遮也遮不住,註定是要名留青史了。
想到這,晏氏皇族眾人的臉色就更加難看,只怕千年以後,只要有人提到晏氏皇朝,就不會忘記這檔子醜聞。
兒媳毒殺婆婆,此乃不孝,皇后毒殺太后,此乃不忠。不忠不孝枉為人,可是偏偏這個皇后是皇上當年堅持要冊封的。
在場中啟隆帝的臉色是最難看的一看,他演了這麼多年的孝子,如今他的皇后毒殺太后,不僅讓他以前的努力前功盡棄,還讓他此生沾上了難以抹去的污點。
世人皆知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他就算用盡各種理由,只怕這些人也不會相信他的話。也不知日後那些書生會如何評價此事,又會如何評價他?
沒有幾個帝王不在乎史書上對自己的記載,啟隆帝同樣如此。想到後世之人有可能因此事對自己產生誤解,啟隆帝便覺得心裡燃燒著一把無法撲滅的火。
“皇上,顯王與顯王妃到了。”
啟隆帝看向門口,晏晉丘與華氏正匆匆而來,晏晉丘袍子下擺被雨水淋得濕透,衣服上還帶著褶皺。而華氏身上穿著常服,髮髻也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垂髻,漂亮的繡鞋因為沾滿污水,而變得灰撲撲的。
若是平時兩人以這幅樣子面聖,定會讓人覺得是御前失儀。可如今太后qíng況危急,而顯王又是太后撫養過的,所以夫妻二人顧不得換衣服便趕來皇宮,便是再嚴苛的人,也只會認為兩人是一片赤子之心,讓人動容。
京城中誰人不知顯王的風度翩翩與顯王妃的美艷動人,誰人見過兩人如此láng狽的時候,可見一路上兩人有多焦急。
晏晉丘與華夕菀雙雙在啟隆帝面前跪下,晏晉丘也不辯解,直接告罪道:“臣與內子御前失儀,求皇上責罰。”
“賢侄與賢侄媳快快請起,你二人的心意朕明白,想必太后也會因為你們的孝心而感動的,”啟隆帝眼眶微紅,親手扶起晏晉丘,聲音哽咽道,“朕如今……朕有愧啊。”說完,便用袖子掩著臉毫無形象的哭起來。
華夕菀默默的垂首,這啟隆帝為了洗白自己,也是蠻拼的。當著這麼多人嚎啕大哭這種招數都用了,就是不知道在別人眼裡是真心難過還是故意演戲了。
“請皇上不必如此,皇祖母平日常對臣說起您對她老人家的孝順與體貼,發生今日之事,是誰也沒有料到的,”晏晉丘眼眶一紅,當下便哭得泣不成聲,“臣……臣惟願皇祖母身體安康,平平安安,便再無所求了。”
見晏晉丘也哭出了奧斯卡影帝的水平,華夕菀嘆息一聲,沒有想到重活一世,她還要重cao舊活,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王爺,您別這樣,”華夕菀捏著手帕一角毫無形象的擦著眼睛,很快便哭得喘不過氣,把一個又驚又怕又擔心丈夫的女人演繹的淋漓盡致,“若是皇祖母知道你如此不顧惜身體,待皇祖母痊癒後,豈不又要為你的身體心疼,你……你別難過了。”嘴裡勸著晏晉丘不要難過,她卻哭得悲戚萬分。
晏晉丘一把摟住華夕菀,也不顧有其他皇室人在場,慟哭道:“今日我願長跪在此為皇祖母欺負,惟願皇祖母轉危為安,身體康泰。”
“王爺,妾陪你。”
“你身子弱,不可……”
“夫妻本是一體,你心裡為皇祖母擔憂難過,妾難道就忍心看著你如此麼?”
不少女眷被這個場景感動了,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顯王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顯王妃也是個賢惠孝順的好媳婦,她們當初怎麼會覺得顯王妃空有美貌,不值得顯王寵愛呢。這實在是太偏頗了,顯王妃是個多好的女人啊。
而寧王敬佩的看著皇帝還有顯王夫婦哭得一個比一個傷心,默默的抹了一把臉,回頭看了眼外面劈得整天動地的驚雷,心裡隱隱為三人的演技感到折服。
不對,應該是兩人,這三人裡面,只怕唯有顯王妃是真心實意的哭了一場。女人總是比較隨男人的,這顯王傷心,她自然也就跟著難過了。只可惜她大概不知道,身邊的男人不是真的在難過,而是在做戲。
“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眾人一臉震驚的看向顯王夫婦,難道真是這兩人孝感動天,讓昏迷了好幾個時辰的太后醒了過來?
就連寧王都有些驚訝了,原來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巧合之事?
太后醒過來,不代表太后就沒事了,眾人進了內殿,見太后靠坐在chuáng頭,雙眼jīng神奕奕,心裡咯噔一下,這是……迴光返照?
可是誰也不敢說這種話,只是老老實實的跪著,等著太后發話。
“你們都來了?”太后視線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留在晏晉丘身上,她笑著朝晏晉丘招了招手,“子陵,來皇祖母這裡。”
“皇祖母,”晏晉丘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自然,“您感覺身體好些了嗎?”
“好不了啦,”太后看著殿門口,長嘆一聲,“哀家在這座宮殿裡住了二十多年,也該歇歇了。”
晏晉丘握住她溫熱的手不說話。
“你是個好孩子,哀家所有的皇孫中,唯有你最孝順,如今臨走前能看一眼,哀家也能放心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當年你母親出身卑賤,先帝讓你養在我的膝下,哀家自認並未虧待過你,可是哀家沒有料到,竟會喪在你的皇后手中。”
啟隆帝跪在地上的身軀微微一晃,他沒有料到太后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他生母出身卑賤。抬頭看了眼角落裡正奮筆疾書的史官,他臉色沉了沉,忍了下來。
“罷了,罷了,哀家老了,早管不了你們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身後,“先帝來了?”
啟隆帝背後一涼,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身後空dàngdàng的什麼也沒有。
太后突然厲聲道:“皇上!”
她的一生獻給了晏氏皇族,臨到死前,才恍然發現,她對先帝是充滿了恨的。
她的視線最後一次掃過晏晉丘,她害死了這個孩子的母親,離間了他與他父親的感qíng,臨死前就幫他一把吧。
“皇上,好好待哀家的子陵,他是個孝順的孩子。”
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了這句話,就算日後皇帝有了猜忌之心,也沒法要了這孩子的xing命。
惟願……
她腦子裡閃過當年登上鳳座時的風光,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晏晉丘感覺到掌心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然後再也沒有了動靜。
他愣了愣,食指顫抖的伸到太后的鼻息間,視線漸漸的變為悲傷:“皇祖母!”
華夕菀怔怔的抬頭看向鳳chuáng上的女人,這個晏氏皇朝最風光的女人,就這麼沒了?
89、葬禮
“咚。”
“咚。”
皇宮中敲響了喪鐘,足足響了七聲才停下。
天牢中的皇后頹然的坐到地上,半晌才又哭又笑道:“完了,都完了。”
她及笄後嫁給皇帝,後來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又成功為皇上誕下子嗣,原本她註定可以榮華一世的命運,為什麼會轉眼卻成了階下囚?
若是太后現在還好好活著,他們方家尚還有一線生機,如今太后沒了,全天下的人都認為是她害的太后,他們方家滿門……
太后臨死前,還不忘誇獎顯王孝順,於是史官的筆下,又多了一條關於晏晉丘的記錄。
太后臨前有言:子陵,孝子也,哀家去之無懼,唯憂此子,盼帝對其善也。
整個京城都掛著縞素,啟隆帝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孝順,更是不顧自己的身份,為太后披麻戴孝,還日日茹素,每每提起太后往日待他的好,都會qíng不自禁的嚎啕大哭起來。
啟隆帝的這番行為,總算挽回了自己一些仁孝之名,雖然仍舊有很多人認為他是在做戲,但是面上總算是過得去了。
外面關於皇后毒殺太后的各種謠言早已經傳得面目全非,或許人們天xing里都會對死者抱著一份尊重,所以這些謠言裡,大多是皇后行為有多惡毒,太后一個孤單的老太太在後宮裡日子有多難過。
還有人傳出皇后曾經故意給太后吃壞了的人參阿膠之物,對太后十分的怠慢。
皇后的名聲一落千丈,簡直與禍國的毒婦無異,甚至有不少說書先生把皇后描述成一個只知yīn謀詭計,全無半點善心的妖物,不然太子怎麼會那麼壞,一定是皇后沒有把太子教好。
“世人總是習慣把孩子的不好歸咎於母親沒有教育好,孩子若是出息了便是虎父無犬子,”華夕菀把玩著手裡的素銀釵,緩緩的□□自己的發間,擦淨臉上所有的脂粉,“皇后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傳言中那麼壞,她只是……”
華夕菀突然止了話頭,看著身邊穿著麻布素外袍的晏晉丘,“外面那些傳言……”
“與我無關,”晏晉丘從盒子裡挑了一支素銀手鐲戴到她的手上,然後看了眼她發間僅僅用來固定髮髻的三支素銀釵,“皇后已經落到如此地步,我犯不著再費力氣去針對她。”
華夕菀聞言笑了笑,“我問的不是這個傳言,而是關於皇孫的那些傳言。”
“這是上天的警示,”晏晉丘理了理外袍,麻布外袍十分的粗糙,但是裡面穿著貼身舒適的蠶絲裡衣,倒也不算難受,“世人只喜歡相信自己想到的東西,與我可沒多大的關係。”
“呵呵,”華夕菀笑著取下晏晉丘給自己戴上的素銀手鐲,“熱孝期,戴這個做什麼。”
看著素麵朝天的華夕菀,晏晉丘嘆息一聲:“我總是不忍心讓你受半點委屈。”
華夕菀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油嘴滑舌。”
反手握住華夕菀的手,晏晉丘在她腮邊偷了一個香吻:“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華夕菀吃吃笑道:“信男人一張嘴,不如相信白日能見鬼。”
“胡言亂語,”晏晉丘無奈一笑,他沒有想到華夕菀竟然敢說如此驚世駭俗的話,伸手把她攬進懷裡,“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了。”
“你又不是別人,”華夕菀拋給對方一個媚眼,眼見晏晉丘眼神越來越炙熱後,反手推開他,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王爺還是準備一下進宮吧,這可是在熱孝呢。”
無奈的苦笑,晏晉丘道:“我明白了。”
兩人日日到宮裡為太后哭靈,因為天氣太過悶熱,所以欽天監看過日子後,決定讓太后停靈十四天下葬,這已經是時間最短的吉時了。
太后的金棺周圍放著無數的冰盆,等冰化了一半,就要換上新的冰,以免太后的屍首腐壞,但是即便這樣,華夕菀進靈堂時,還是覺得檀香混著各種香燭味,讓她十分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