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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聶文遠,他的原因跟huáng單差不多,應該說是現實世界的huáng單,心是冷的,對什麼都抱著漠然的態度,除非碰到感興趣的人和事,才會有所改變。
事qíng有,就是工作,人之前沒有,現在也有了。
陳小柔不再咳嗽,她瞪著天花板,臉頰消瘦凹陷,籠罩著死灰的氣息,唇發白,眼神空dòng絕望,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之前的周薇薇。
“舅舅,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嗎?”
聶文遠把jiāo疊的長腿放下來,他站直身子,手拿著紙袋子往外面走。
huáng單一急,還有關鍵的問題沒問,他想去拉男人的手臂,又顧忌陳小柔,索xing自己開口,“姐,那天你為什麼要去窯廠?”
那一瞬間,huáng單注意到陳小柔的眼睛閃了一下,他走到chuáng前,重複了一遍。
陳小柔閉上眼睛,無動於衷。
huáng單說,“窯廠爆炸,王明死在裡頭,姐你被炸掉了一條腿,你要是不去,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事了。”
“我聽舅舅說你跟王明不是兩廂qíng願,你為什麼還要去見他?是不是誰讓你去的?”
他這話里藏著對窯廠整件事,甚至是王明之死的關心,太反常了,其實已經bào露了自己,可他沒有法子,只能鋌而走險。
然而陳小柔依然是那副樣子,並不去理會弟弟的追問跟試探,好像所有感官都被封閉了似的。
huáng單知道自己怎麼問,陳小柔都不會開口,他快步走出去,叫住走廊的男人,“你走的很快。”像是不感興趣,也像是在避開。
聶文遠少有的調侃,“腿長。”
huáng單不跟男人開玩笑,“跟我回去,把我剛才的問題再對著我姐問一次。”
聶文遠摩挲著手中的紙袋子,嘆息著說,“小於,你有時候很不討人喜歡。”
huáng單哦了聲問道,“比如現在?”
聶文遠說是,“已成定局的事,你卻三番兩次的要去把它撥開,挑破,撕爛,非要去看清裡面是什麼東西。”
他語重心長,也意有所指,“有些事糊塗了,更加利人利己。”
huáng單明白那個道理,可他沒辦法,他來這個世界是嘗人qíng世故,也談qíng說愛,但那兩件事的背後是任務,三者脫不了gān系,他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抓緊每一個小細節,抽絲剝繭。
“你不幫我去問?”
聶文遠揉一下眉心,“不一定會有結果。”
huáng單低著聲音,直視男人的眼睛,“問了才知道。”
聶文遠跟他對視半響,“到目前為止,有三個以上的人說你像我。”
huáng單聳聳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聶文遠對著小青年的模樣忍俊不禁,“有幾分道理。”
huáng單不是個會輕易被帶跑思緒的人,他說,“不要把話題扯遠了,你要是不幫我問,我另想辦法。”
聶文遠的眼眸微微一眯,那裡面出現了幾分賞識,“小於,你這股子堅持勁用在別的地方,將來能成大器。”
huáng單轉身往病房裡走。
聶文遠拿著紙袋子的手指用了些力道,紙袋子有些變形,又慢慢恢復如常,他邁開腳步走進去,向chuáng上的陳小柔問了那個問題。
陳小柔的眼睛還閉著,“那是我的私事。”
聶文遠單手抄在深色的長褲口袋裡面,“既然你不說,舅舅只好請萬局長和他底下負責這起案子的一伙人喝杯茶。”
陳小柔開了口,卻不是說出答案,“隨便吧。”
huáng單的眼皮一跳,陳小柔不是自bào自棄,是她提供給警方那裡的口供有問題,她這是有恃無恐。
聶文遠看一眼身旁的人,個頭到自己的耳朵位置,好像長高了,會不會哪天高過自己?他很不合時宜的在這一刻幻想著久遠的未來。
huáng單也看過去,眼神里有著不罷休的堅持。
聶文遠的眉頭微皺。
huáng單迎上男人低沉的臉色,心裡沒有懼怕,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是什麼立場,不到二十歲,沒權沒勢的一個小混混,必須依靠能依靠的人和事,這樣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聶文遠的眉頭已經死死皺在了一起,他的薄唇抿直了些,話是問的陳小柔,“舅舅這邊可以為你安排裝假肢的手術。”
huáng單以為陳小柔聽到這句話,會很激動,驚喜,沒想到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對勁。
上次huáng單過來時,還看到陳小柔因為沒了一條腿而崩潰的樣子,她沒理由拒絕能站起來的機會,除非她想要的是比能站起來更重要的東西。
“姐,裝了假肢,你就能跟以前一樣走動了。”
陳小柔笑了笑,“跟以前一樣?假的就是假的,我就算能站起來,能走動又怎麼樣呢?我還能像過去那樣跳舞嗎?”
她的眼臉動了動,眼皮卻沒撐開,臉上不再是之前的猙獰扭曲,而是掛上了悽慘的笑,“舅舅,你一定怪我那麼對周薇薇吧,你如果想要為她出氣,不如把我送走,送到哪個角落都可以,我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我保證。”
huáng單明白了,對陳小柔來說,腿沒了已經是事實,站不站得起來無所謂了,因為比起活命,那個不重要。
她想要的是活著。
一個跳舞的人失去了一條腿,會承受極大的痛苦,的確是生不如死,可如果真把生和死拆開了攤在眼前選擇,誰都會去選擇生,就像陳小柔,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huáng單可以確定,圍繞著周薇薇被害的所有事背後,還有個大人物沒出來,他沒來由去的看男人,心裡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想不出來。
聶文遠邁步走到chuáng邊,“小柔想去哪兒?南方還是北方?舅舅記得你跟薇薇正好相反,她喜歡冬天,你喜歡夏天,南方適合你。”
陳小柔的眼睫毛髮顫,仍然沒有把眼睛睜開,“都可以,舅舅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聽舅舅的安排。”
聶文遠哦道,“小柔是個乖孩子。”
他的話鋒一轉,食指的指腹在紙袋子上輕輕摩挲一下,“可惜。”
可惜什麼?是可惜陳小柔不顧表姐妹的qíng分,將周薇薇拽進是非之地,導致他們幾家的關係破裂,還是可惜她在如花的年紀,擁有出色的條件,在舞蹈方面有著紮實的基本功跟天賦,卻跟王明攪合到一起,斷了條腿,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打爛了?
又後者是別的什麼原因?
不知道怎麼回事,聶文遠那句話一出來,huáng單就察覺病房裡的溫度都低了下去,他穿著聶文遠買的厚外套,裡面是羊毛衫,很暖和,卻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戰。
三人忽然都不說話了,難言的氣氛在蔓延,無聲無息的啃噬著思維跟qíng緒。
聶文遠淡淡道,“薇薇的事,你要給她跟她媽媽一個jiāo代。”
陳小柔說,“可以啊,我還有一條腿,兩條胳膊,一條命,她們想要什麼都沒問題,舅舅,到那時你能讓我自生自滅嗎?”
“反正我的人生已經完了,後半輩子我會過的比周薇薇慘,我想我越慘,她肯定就越高興,她一高興,舅舅也會高興的吧,你們把我當個屁放了。”
“等你見了她們再說。”
聶文遠從口中吐出這一句後就不再多留。
huáng單沒立刻跟上去,他看著病chuáng上的年輕女人,忽然就走近了些,準備去掀被子。
陳小柔卻在這時突然開口,“出去。”
huáng單的手停在被子上方,他收回手,猝然又伸過去,一把將被子抓起來掀到一邊。
陳小柔的的手摳著chuáng單,因為用力,手背的青筋都蹦出來了,她的指尖泛白,正在不停顫抖。
huáng單說,“姐,你你是不是在……”
陳小柔打斷他,“你有完沒完?沒聽到我讓你出去嗎?滾!”
huáng單覺得,如果陳小柔把眼皮睜開,那裡面一定是恐慌,她怕聶文遠,還不止是怕。
走廊傳來聶文遠的喊聲,huáng單沒有過多的停留,他往門外走,到門口時說了句,“哥跟舅舅談了條件,他要去國外了。”
說完以後,huáng單沒回頭,他帶上門離開了。
門輕輕合上,病房裡靜了下來,陳小柔平躺著,呼吸很慢,她猛地一下就把chuáng頭柜上的杯子給砸了出去。
水杯撞到牆壁,在牆上留下一灘水跡,掉到地上時瞬間四分五裂。
這是陳小柔醒來得知自己少了一條腿後摔碎的第五個杯子,她卻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歇斯底里,而是用被子把頭蓋住,躲在裡面無聲的流著淚,嘴唇抖的厲害。
“叩叩”敲門聲突然響起,陳小柔的身子劇烈顫了一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