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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死了的人,竟然還能給人一種真實的感覺。
huáng單再去看遺像,內心的震驚依舊qiáng烈,他把視線移到中年人的遺像上面,周父在他看來,就是個對女兒過分溺愛的父親,沒想到也不在了。
“舒然, 你坐啊,媽, 去把我房裡的糖果都拿出來!”
周嬌嬌開心的跑進堂屋,衝著婦人吩咐,手還往huáng單身上碰, 卻被陳時給揮開了。
huáng單的腦子有點亂。
他快速整理著思緒,周嬌嬌跟她爸死了,她媽能看到她,應該也能看到她爸,還知道他們去過畫室。
掃了眼進堂屋後面不改色的陳時,huáng單確定了,他早就知道周嬌嬌跟她爸不是活人。
陳時見少年看向自己,他摸摸鼻子,覺得今晚要跪搓衣板了。
huáng單把這事先壓著,回去再說。
婦人端著裝滿糖果的果盤出來,把果盤放在huáng單旁邊的茶几上,她站在女兒面前,qíng緒有些激動,眼眶紅了起來,“嬌嬌,你能再喊媽一聲嗎?”
周嬌嬌站在自己跟她爸的遺像前,淡淡的說,“喊不喊的,都沒什麼意義了。”
婦人失聲痛哭。
周嬌嬌蹙蹙眉心,“今天我的朋友來看我,你能不能別這樣?”
婦人忙說對不起,她邊擦眼睛邊說,“媽……媽去裡面……你要是有什麼事就……就喊媽一聲……”
huáng單望著婦人離去的背影,看來母女之間的感qíng不好。
再有就是,周嬌嬌不是那種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在按照原來的軌跡生活的人,她知道,從她看遺像的表qíng上能看得出來。
果盤裡的糖果少了一個,周嬌嬌剝了外面的那層糖紙把糖果丟進嘴裡,她還是跟平時一樣,不會用舌頭卷著糖,等它慢慢融化,而是直接咬。
嘎嘣嘎嘣的聲響在堂屋裡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周嬌嬌的嘴裡多了糖果的香味,蓋掉其他味兒才停。
她看huáng單時,臉上又掛起了一抹微笑,“舒然,你怎麼不吃糖?哦我知道了,陳時不讓你吃我的東西,你喜歡他,聽他的話。”
huáng單,“嗯。”
周嬌嬌撇撇嘴,“我也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似乎桌上的遺像壓根就不存在,沒有生死這條界線帶來的yīn森,他們跟之前一樣的jiāo流,仿佛就只是年後有些天沒見了而已。
huáng單有點怕鬼,但是不怕周嬌嬌,因為很熟悉,他沒開口,陳時代他說了,“你已經死了。”
周嬌嬌要說什麼,被陳時一擊冷眼給bī回去,她重新露出笑臉,“舒然,你來找我,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huáng單對陳時說,“你在外面等我。”
陳時皺眉,“不行。”
huáng單說,“我不會有事。”
周嬌嬌同時也說,“陳時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傷害舒然的。”
陳時冷笑,“撒謊也不臉紅,誰把他嚇死的?”
周嬌嬌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硬起來,她的身子顫抖,眼睛微微瞪大,那裡面充滿了驚慌無措。
huáng單的眼皮一跳,他知道原主是被嚇死的,卻不曉得這事跟周嬌嬌有關,現在想想也有蛛絲馬跡,當初自己穿越來這個世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周嬌嬌的手。
門開著,一陣冷冽的風颳進來,把桌上的糖紙chuī起來,飄到周嬌嬌的身上,她伸手捏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舒然,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個字。
huáng單看著一個死了的人在自己面前哭,那些淚水都是真的,布滿了整張臉,他感到震撼,這個區的鬼跟人太像了。
就在這時,huáng單忽然一個激靈,在陳時跟周嬌嬌眼裡,他也早就死了。
不對。
如果這副身體的主人還是張舒然,他死後以人的形體活著,一定會找把自己嚇死的周嬌嬌算帳,可他沒有。
周嬌嬌可能猜到了他不是原來的張舒然。
huáng單在心裡詢問陸先生。
系統,“有的人死後,會忘記生前的一些事,忘多忘少,由各種因素決定,有的會想起來,有的在投胎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huáng單一愣,那周嬌嬌會不會只是以為他忘了?
周嬌嬌接下來的話讓huáng單的猜想得到證實,“我……我看你還跟我說話,就知道你是不記得當時的事了,舒然,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想害人,那晚我跟死在學校里的一個姐姐說話,不知道你也在場……”
huáng單瞥陳時一眼,恐怕對方也是那麼以為的,還當他是張舒然,只不過忘記了一點事。
他心想,回去要好好跟陳時聊一聊了。
周嬌嬌很崩潰,她不停的哭,臉上的皮變的發紅,給人一種皮ròu快要裂開,從裡面滲出血水的錯覺。
huáng單問過陸先生,知道原主已經去投胎了,“過去的就算了。”
周嬌嬌哭泣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抖著嘴唇,小心翼翼的問,“舒然你原諒我了嗎?”
huáng單點頭,“嗯,原諒你了。”
周嬌嬌又哭又笑,一把握住huáng單的手,“舒然謝謝。”
陳時見不得誰碰少年,他當下就把周嬌嬌的手弄開了,口氣很差,“行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有什麼要說的就趕緊說吧。”
huáng單看看陳時。
陳時咳一聲,他不再說話,闔了眼帘扒著少年的手指頭玩。
huáng單問周嬌嬌,“你願意跟我說說你的事嗎?”
短暫的靜默過後,周嬌嬌垂眼摳著手上的指甲油,“我爸那時候一心撲進公司裡面,天天都在忙著生意上的事,他很少回家,也不管家裡的事。”
她的語氣平淡,好像說的是別人家的事,跟自己無關,“有一天我在班上跟同學說話,被老師叫到教室外面罰站,我就提前從學校翻牆回來了。”
“等我上了樓,準備去睡一覺的時候,聽到臥室里傳出我媽的叫聲,還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知道他們在gān什麼,我覺得噁心,放下書包就跑了出去。”
周嬌嬌撓撓臉皮,“我媽知道我回來過,她哭著求我,叫我別告訴我爸,我答應了,舒然,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很不對?可我不知道怎麼辦,如果我爸知道了,我就沒有家了,他就算不會打死我媽,也會跟我媽離婚的。”
“到那時候我會成為一個累贅,一個踢來踢去的皮球,一個討人厭的拖油瓶。”
huáng單沒說話,陳時也沒,堂屋裡只有周嬌嬌的聲音,她非常平靜,不哭不笑,把家裡醜陋不堪的一面全部撕開了攤在眼前,“我媽騙我,她說以後不會再跟那個男的聯繫了,但是沒過多久,我又在家裡看到了對方。”
“那天我媽坐在椅子上哭,說他們是相愛的,還說等我成年了,她就會跟我爸離婚,叫我跟她一起過,我不想回家了,叫我爸給我打錢,在宿舍里住了下來,慢慢的我開始逃課,偷偷跑去網吧上網。”
“我的成績下滑的很厲害,變成全班倒數,班主任找我談話無效,於是就給我家裡打電話,我媽告訴了我爸,結果我爸一回來就打我,他把我打了一頓,接了通電話就回了公司,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比事業更重要。”
huáng單一邊聽,一邊搜索之前了解到的信息,難怪周嬌嬌會說家裡就她跟她爸,在她心裡,她沒有媽了。
“去年的事了,那天是星期三,我在網吧上網,我爸找來了,當著網吧很多人的面兒罵我打我,我跑了出去,他在後面一直追著……”
周嬌嬌的聲音頓了一下,終於露出自己不是旁觀者,而是當事人之一的痕跡,“車禍發生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等我站起來,看到我跟我爸被車輪壓著,身體東一塊西一塊,才知道我們都死了。”
“如果我當時沒在街上亂跑,也就不會出事,還害了我爸,可要是我不去網吧,或者我爸不來找我,打我罵我,我也不會亂跑,再把時間往前推移,那更有的說了。”
她撓著臉,“舒然,其實不管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已經出現的結局都不會變,就跟命定的一樣。”
huáng單揪著兩個字,“車禍?”
周嬌嬌嗯了聲,“是一起連環車禍。”
huáng單驀然側頭。
陳時繼續扒拉少年的手指頭,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huáng單擰眉,不管周嬌嬌說的連環車禍跟陳時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個,都先擱著,回去再提出來談。
他明白周父的溺愛是怎麼來的了,是無盡的愧疚,自責,後悔堆積起來的。
周父生前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一心只顧著自己的事業,對女兒疏於管教,更沒有好好陪伴女兒,所以他死了以後才會一直守著女兒,不讓女兒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