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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áng單見男人要走,就伸手去拽,結果沒留神,用的是被燙的那隻手,又疼著了,鑽心的疼,他吸一口氣,“哥,我晚上不回去了。”
李根沒說什麼。
那糙是管燙傷的,huáng單的手沒有起泡,他自個吃了兩碗粥,把鍋刷了,蹲在院裡想問題。
蹲的腿麻了,huáng單也沒想出個準確的答案出來,他去張英雄家,發現燈都滅了。
這麼晚了,也不好把人吵醒。
huáng單在門前轉悠轉悠,回了李根那兒。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晚是十六,高高掛在夜空的月亮圓又大,仿佛就掉落在樹梢上,村裡的一糙一木都看的一清二楚。
huáng單不怕鬼。
可是想到王月梅被塞在jī窩裡,身體被折的樣子,他一個人走在村子裡,聞著飄散的青糙味,土味,還有一絲jī屎味,就有點發毛。
背後隱約有輕微聲響,huáng單瞬間就回頭,“誰在後面?”
沒有狗,沒有貓,什麼也沒有。
是風吧。
大晚上的,起這麼大的風,樹葉啊,枯糙啊什麼的,肯定會有響聲。
huáng單的心怦怦直跳,他舔舔發gān的嘴皮子,沒有過多的安慰自己,就加快腳步離開。
晚上喝粥,起夜的次數少不了。
huáng單知道憋尿是不對的,對膀胱不好,但是qíng況特殊,他憋了會兒,還是不行。
本想讓男人陪自己去的,huáng單又張不開那個口,覺得很不合時宜,人晚上剛沒了媽,一下沒哭,心裡壓抑著呢。
huáng單出去的時候,路過堂屋,王月梅的屍體就放在一塊板子上面,身上蓋了塊布,露出一個頭。
他吞咽口水,硬著頭皮往前走,到院子裡的jī窩那兒時,無意識的扭過頭去看。
明明只有失眠的jī在那發出咕咕聲響,huáng單卻聽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好像下一刻,jī窩的門就會被推開,身體扭曲的王月梅從裡面爬出來。
媽的,我gān嘛自己嚇自己啊?
huáng單深呼吸,平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問心無愧。
茅房在院子後面,huáng單撒尿時,聽見了女人傷心的哭聲,是吳翠玲,看來對方也沒睡。
王月梅死了,吳翠玲這傷心勁兒真大,也真持久。
按理說,本身就是沒有血緣的婆婆,丈夫也已經不在了,平日裡還對自己變著花樣的刁難,諷刺,嫌棄,什麼都不滿意,哪怕是喝口水,都能挑出毛病,不至於跟死了親媽似的,那麼難以接受吧?
還是說,吳翠玲的心腸太過柔軟,也太善良了?
huáng單穿好褲子,靠牆根聽著,如果能知道吳翠玲不滿一周歲的兒子是怎麼死的,那就好了,說不定是一個關鍵的線索。
可惜huáng單通過原主的記憶,向陳金花張英雄在內的村里人打聽,都是一個說法,那就是小孩子發生了意外。
說明當時知qíng的人極少,也沒有傳出去,可能知道真相的,只有孩子的家人。
不過,意外也分很多種,有的可以是人為的。
huáng單抓抓脖子,在農村里,要是媳婦生了個兒子,婆婆就是再不待見那個媳婦兒,也不會對孫子做什麼。
因為有個說法,叫隔代親。
這麼推論下去,假設孩子的死跟李大貴有關,那作為一個母親,吳翠玲就有最大的殺人動機。
huáng單踢踢腳邊的土渣子,他的任務就是查出殺害李大貴的兇手,至於王月梅是誰弄死的,又是怎麼設計瞞過所有人,把屍體塞進jī窩裡的,這些都不在他的任務當中。
屋裡的哭聲停了會兒,又開始了,看吳翠玲那架勢,是要提前給王月梅哭喪。
huáng單搓搓胳膊,回去見男人拿了一包沒拆的七喜,就立刻抓到自己手裡,“哥,別再抽了。”
李根的下顎線條繃緊,“給我。”
huáng單說,“你已經抽一晚上了,再抽下去,嗓子就會廢掉,明天話都說不出來。”
李根抬眼,眸色凌厲,“我再說一遍,把煙給我!”
huáng單說,“不給。”
李根的長臂揮過去。
huáng單本能的用手擋住頭。
李根的呼吸一頓,眼底的戾氣和血色消失,“別怕,哥不是要打你,冬天,聽話,把煙給哥。”
huáng單說,“哥,你答應過我的。”
李根重重的抹把臉,他的手垂下來,緊握成拳頭又鬆開,“是,哥說過的,以後會少抽菸,可是現在哥的心裡難受。”
huáng單擔憂的看著男人。
李根後仰一些,頭磕在牆壁上,“別擔心,哥沒事,就是有些難受,真的。”
他的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哽咽聲,指尖輕微發抖,眼眶漸漸赤紅,“哥沒媽了,冬天,哥沒有媽了。”
huáng單拍拍男人的後背,他沒有經歷過親人離世的感覺,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也沒辦法在短時間裡想出合適的言語來緩解男人的悲痛。
想來也緩解不了,只能靠時間來慢慢吞噬。
李根把臉埋在青年的脖頸里。
huáng單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淌過皮膚,一滴兩滴,越來越多,他的心裡有點堵,“哥,你別哭。”
李根勒著懷裡的人,手臂一再收緊,像是在拼死圈住自己僅有的一樣東西,不能再失去了,否則他會一無所有。
huáng單不會笑,不懂那是什麼qíng緒,卻很容易哭,很容易痛著,似乎他的qíng感有很大的誤差。
耳邊響著男人克制的哭聲,他的眼淚也下來了。
意外降臨時,人是懵的,腦子裡什麼也沒有,等到反應過來,悲傷已經如巨石般壓在心口,需要痛哭一場,才能發泄出來。
哭過以後,李根平靜了些,沒再去找煙抽,而是抱著huáng單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huáng單醒來,發現男人不在chuáng邊,他打了個哈欠,找到鞋穿上出去。
堂屋裡沒有點煤油燈,月光從門外斜斜地灑進來,可以看見男人在板子邊的地上坐著,眼睛望著面前的屍體,這一幕讓人脊梁骨發涼。
huáng單邁步走近,聞到了臭味,他看一眼王月梅,頭上還戴著幾根金銀花呢,花上面沾到了jī屎,不知道是人為弄上去的,還是在被塞進jī窩裡時,不小心蹭到的。
半響,李根開口,“你說,會是誰?”
huáng單說,“不知道。”
李根說,“村子一共就這麼大,人也不多,如果有外地人進村,不會沒人知道。”
他自顧自的說,“那就是村里人gān的。”
“會是誰……”
huáng單的眉心一擰,男人此時的神qíng很可怕,一旦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母親,絕對會把人捅死,他抿嘴,“哥,報案吧。”
李根嗤一聲說,“兩年前大貴出事,我從公司請了假趕回來,才知道他不是失足發生意外,而是後腦勺遭到重擊,掉進塘里淹死的。”
他嘲諷的笑道,“當天我就去報案了,他們派了倆人過來問個qíng況,查一下大貴的傷口,說是大貴平時生xing囂張,跟人結怨了,所以才引來的仇殺,之後不了了之。”
huáng單聽著,“那哥你沒再去問嗎?”
“問啊,怎麼沒問,我去上班後,隔三差五的就打電話,也托人去看,照樣沒任何進展。”
李根冷笑,“去年有結果了,說是大貴自己腳下滑,摔了一跤,後腦勺撞到塘邊的青石板,他站起來時沒留神,不小心栽進塘里,案子就這麼結了。”
huáng單,“……”
“我知道不光是他們怕麻煩,也沒那能耐。”
李根說,“在鄉下,死個人不是多麼嚴重的事,喝農藥死,吃老鼠藥死,上吊,跳河,被殺,自殺,每年都有不少,沒聽過的,會比聽過的多很多。”
他的目光挪開,停留在huáng單身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chuáng共枕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很有可能會笑著給出致命的一刀,讓對方死在夢中。”
huáng單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哥,你說的只是yīn暗的那一面,凡事都具備多面xing。”
李根扯動嘴角,“你說的對。”
huáng單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可是,我們只能報案,沒有別的選擇。”
他想借警方的手,幫自己找出那一根正確的線頭,把毛線團解開。
李根沒回答,只說,“你回去睡吧,哥再坐會兒。”
huáng單說,“我陪你。”
李根扣著指甲里的泥,事qíng發生的時候,他在田裡犁田,翻出泥鰍就捉住塞簍子裡,還想著晚上把青年叫過來,一塊兒吃油炸泥鰍。
老天爺竟然一腳把他踹趴下了。
生命無常。
這是李根第五次體會到這四個字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