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頁
聶文遠還在那邊跟人說話,背對著huáng單,腦後的頭髮上剃,露出修長的脖子,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huáng單剛要把身體的重心從左邊移到右邊,就看見一個解放軍扛著沙袋往這邊來,他突然就向前倒去。
huáng單離那個解放軍最近,毫不猶豫的跳下去跑著往前一撲,本來想扶住他的,結果因為他傳遞過來的重量太沉而沒站穩,給他當了墊背。
幾十斤的沙袋加上年輕小伙子的重量,全壓在huáng單的背上,他的臉埋進泥水裡,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解放軍在huáng單的背上趴著,身子抽搐了幾下,人就不動了。
其他人反應過來,急匆匆上前去把他拉到一邊進行搶救,卻沒搶救過來,說是已經沒了呼吸跟心跳,過勞死的。
huáng單的嘴巴里都是泥,牙齒還磕到了嘴唇,他被別人拉到壩上,神qíng恍惚的接走遞過來的水漱口,嗆的大聲咳嗽,滿臉都是淚水,沖淡了扒在上面的泥水。
那個解放軍被戰友抬走,huáng單認出是上次把他從木桶里拉上船,送他出城的那個,跟原主差不多大,說沒就沒了,走時還是一身的汗水,混著泥土。
huáng單愣是瞪著雙流淚的眼睛,半天都沒動彈。
聶文遠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遞過去一張淺灰色帕子。
huáng單接過帕子擤鼻涕,他的心地徒然間就生出一絲悲涼,人在某些時候,真的很弱小。
聶文遠蹲下來,“你做的很好。”
huáng單從原主的記憶里得知,陳小柔,陳飛,周薇薇三人想從舅舅那裡得到一句表揚,每次見面都在費心思使小手段,也沒得逞過幾回。
三人當中,聶文遠放在周薇薇身上的關注要多一些,原主無所謂,哥哥姐姐有所謂,尤其是姐姐,她很在意。
huáng單的思緒回籠,他把帕子還給男人。
聶文遠看看沾上鼻涕跟眼淚的帕子,還有大片大片的污泥,他沒接,“帶回去給吳媽洗。”
huáng單收了手,順便把帕子對疊了塞進口袋裡,他從泥里出來過,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是髒的,也懶的管了,“舅舅,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下去幫忙嗎?”
“你不用,在這裡等舅舅。”
聶文遠說完就離開了,他再出現時,換上了一身迷彩服很橙色背心,穿梭在解放軍的隊伍裡面,不覺得有一絲的突兀。
huáng單眯起了眼睛,當過兵的身上有一種氣息,身形也很挺拔,那是別人沒有的。
聶文遠加入抗洪沒多久,huáng單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聶主任啊。”
這聲音很熟悉,huáng單扭頭,見到王明王老闆慢悠悠的帶著親信朝這邊過來了,皮鞋周圍都是泥巴,褲腿上也是,他一邊摸著手上的大玉扳指,一邊笑的跟見了什麼好玩的事兒似的,令人犯噁心。
王明揮手讓親信在後面等,他自己靠近些,聲音壓的很低,“小子,我可是從沒在外面見你舅舅的身邊有哪個外甥,侄子,外甥女的身影,他能帶你出來,也不怕你給他惹麻煩,看來他已經開始認可你了。”
“可喜可賀,再加把勁取得他的信任,到那時候,我jiāo代你的事完成起來就容易多了,看來我們皆大歡喜的日子不會太遠。”
huáng單沒搭理。
王明打趣兒,“跟個泥娃娃似的,怎麼,在泥里打滾了?”
huáng單還是沒回應。
王明額角的青筋突了突,要不是有很多人在,他的腳已經踹上去了,真他媽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知道嗎,我在找你之前,有找過你哥。”
huáng單的神經末梢一抖,沉默著等下文。
王明惡意的把話頭砍掉,就是不往下說,“想知道?自己問去。”
huáng單,“……”
他看了眼王明的手,不是去看玉扳指,而是發現玉扳指底下有個黑色的印記,像是紋了什麼,一串字母?
那玉扳指是在遮掩下面的印記嗎?會是什麼?
沒有過多停留,huáng單在王明的警鐘敲響前收回視線,他整理著思緒,把掌握的信息塞進去,等著確認後再重新梳理一遍。
就在這時,聶文遠突然轉身看了過來。
huáng單面不改色。
王明的視線從他身上掠過,意味不明的笑笑,之後就去看聶文遠,豎起大拇指,很不走心的誇讚,“聶主任,寶刀未老啊。”
他指指身邊的人,胡編亂造,“你外甥剛才跟我說你很厲害,真的,你是沒看到,他提起你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
huáng單的嘴角抽抽。
聶文遠看看青年,他把頭轉過去,繼續去扛沙袋。
王明松松筋骨,“既然聶主任都下去了,我怎麼也不能站在一邊看熱鬧,小胡,去給我拿一套跟聶主任一樣的衣服!”
他那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邊上的人都聽到。
T城另外幾個大人物的臉發紫,兩眼瞪著王明,心裡頭在咒罵,媽的,不是說好了只是過來走走場子,不gān別的嗎?敢qíng是在放屁呢?
沒辦法,挺多人看著,他們都換上裝備,混入市民跟解放軍的隊伍裡面,往身上弄點泥扛個沙袋裝裝樣子。
過了十幾分鐘,聶文遠抬手抹汗的時候,側頭看了眼,青年還乖乖的在那裡蹲著,沒到處亂跑,不添亂,說到做到。
王明也看過去,臉色不太好看,他指著看小外甥在堤壩耍出個花來,舅舅還不得被人拎出來笑話一通,什麼榜樣什麼形象都一掃而空。
結果倒好,專愛惹是生非的小外甥竟然成了個乖寶寶,真他媽的邪了門。
另一邊,吳奶奶給劉全武開門,“你來的不湊巧,主任出去了。”
劉全武換了鞋問,“去廠里了嗎?”
吳奶奶搖頭,說是壩上了,“他還帶上了小於。”
劉全武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小於什麼時候來的?”
吳奶奶一提這個就來氣,“有幾天了,從早到晚的不做事,就在樓上樓下的瞎轉,不知道又想搞什么小名堂。”
劉全武笑笑,“有文遠在,小於會老實的。”
他摘下頭上的帽子,“吳媽,我看門口放著女人的鞋,還有別人在?”
吳奶奶哎了聲,“你看我這記xing,文遠的姐姐跟她女兒都在,跟小於同一天來的。”
劉全武瞭然的說,“這樣啊,外面發洪水,文遠這裡的地勢好,來了安全。”
吳奶奶說可不是,所以人就多了,她把手在抹布上擦擦,“你找文遠有事?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要不你去看會兒電視吧,我去把剩下的衣服洗完。”
劉全武說好,“吳媽你去忙你的吧,我這邊你不用管。”
吳奶奶說行,“廚房裡有開水,杯子在茶几的兜里,你想喝水自己倒啊。”
她進衛生間把門掩上,盆里的衣服剛洗了一遍,還沒洗清水,就聽見外面傳來很大的動靜,聽的人打哆嗦。
吳奶奶急急忙忙出去,地上有肥皂打的沫沫,她滑了一跤,在危機關頭伸手扶住了凳子,要是那一下摔結實了,沒準就起不來了。
拍拍胸脯,又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吳奶奶小心翼翼的出去,感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她也沒顧得上後怕,就往樓上跑,累的滿頭大汗。
“全武,怎麼了?”
劉全武捂住額頭,血從指fèng里流出來,他臉上有疤,本就醜陋,這鮮紅的血一沾上去,像鬼魅,滲得慌。
吳奶奶擦汗的手一停,下一刻就哎喲哎喲的叫起來,“怎麼流這麼多血啊,在哪兒撞到了還是……”
她沒喊完,就聽到房裡傳出尖叫聲,這下子多少也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全武,你不是在樓下看電視嗎?怎麼去小薇房裡了?”
劉全武捂住額頭往前走,“我來一趟不容易,就想看看小薇,最近因為廠里忙,都沒怎麼看她。”
吳奶奶看看滴到地上的血,腰就疼了,擦地不是輕鬆活,“你看她就好好看,怎麼還把人給刺激到了?”
劉全武的腳步不停,“都怪我。”
他嘆口氣,“我以為小薇的qíng況好轉了,沒想到更嚴重了,我只是跟她說了兩句話,她就突然沖我咂東西,這不,頭就被砸破了個口子。”
吳奶奶說,“不啊,她有時候跟以前差不多,會跳舞,會吃飯睡覺,還看書呢。”
劉全武停下腳步,“真的?”
吳奶奶說可不是,“就是想不起來出事時的qíng形,不然已經把那個殺千刀的給抓起來了。”
劉全武說,“慢慢來,這事急不了。”
吳奶奶點點頭說,“是急不來,她現在能認人了,早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