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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屎能拉多久?這個藉口雖然好用,就是時間短。
少年緊緊的抓著林一的胳膊,臉上很髒,可他沒有哭,一滴淚都沒有。
林一呼吸發緊,他沒料到瘦小的身板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回了dòng里。
火堆旁,林一沒耽誤,“讓我看看你的腿。”
少年左腿一縮,卻被林一按住,被糙包起來的地方露了出來。
那處傷口很深,已經腐爛了,一股惡臭撲鼻,林一鎖緊眉頭,他很緊張,這不是練習,身邊也沒有教授指導,如果出錯,代價太大了。
可他不能露出半分緊張,他必須自信。
“別怕,一點都不疼。”骨匕在火上過了幾遍,又擦了藥汁,林一用這裡的語言輕聲問,“你叫什麼?”
少年看著他,“塔木。”
“什麼?”
“塔木,我叫塔木。”少年很冷靜,他的聲音里透著堅持,似乎想讓林一記住他的名字。
“塔木,我叫林一。”骨匕前端刺進去,林一抿住呼吸。
我知道,塔木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淺淺琥珀色的眼睛裡流轉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東西。
接下來的過程很難熬,沒有麻醉藥,林一擔心少年撐不住。
可是對方只是緊緊的咬著牙關,大顆冷汗滴落,痛的抽搐,可他沒有哭沒有鬧。
片刻後林一拿手臂抹掉臉上的汗,這會那隻拿骨匕的手抖的厲害,手指甲的痛也一股腦的蔓延。
“塔木,你很了不起。”
掃了眼挖出來的那些爛ròu,林一閉了閉眼,連他都做不到少年的忍耐,有多痛,一天天的折磨,光想就吃不消。
這裡的條件差,如果及時處理,根本不會嚴重到這地步。
不過,如果他不來,少年真的要廢一條腿了。
胳膊被拉住,林一回頭,笑著說,“我去打水。”
林一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醫生,全程的照顧第一個病人,他很用心的對待。
誰知在兩天後,本該在dòng里的人不見了,林一每天都過來,還是沒有見到人,樹林裡的小土包上面有一株白色的野花。
林一知道那個叫塔木的少年這次真的走了。
他很難過,以前養的小貓小狗也不聲不響的從他的生活中遠離。
失落的拖著兩條腿回去,林一差點撞到站在他面前的人。
伏風靜靜的看著林一,“你可以告訴我。”
他一直不提,在等這人主動承認,可是遲遲等不到,他只好自己問了。
是在生氣?應該是錯覺。
果然瞞不過,只是奇怪對方默許的態度,林一下意識把他頭上的樹葉拿下來。
伏風低頭湊近林一,眼眸闔了起來。
“……”
這是gān什麼?林一呆呆的看著他。
沒有等到想要的,伏風眼瞼動了動,他沉默的轉身,留下林一一人糾結的站在原地。
林一心qíng不好,伏風身上的氣息很冷,族裡的人都很不安。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一每天都很忙,開始認真聆聽那些人的話,揣摩是什麼意思,研究怎麼發音,找到技巧儘快掌握,他在很努力的適應這裡的一切,想融入他們的生活,呼吸著至少一萬年前的空氣,沒有污染,gān淨清新。
糙堆又加了一層,還是冷,加上快兩個月沒洗澡,林一開始失眠了。
他晚上跟鬼一樣在伏風chuáng邊晃悠,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chuáng上的人無奈,“睡吧。”
“睡不著,好冷。”林一搓搓胳膊,他體質偏寒,自己是個中醫都沒調理好。
伏風沒說話,只是把身上的shòu皮掀起一角。
“你等我一下。”林一在原地蹦噠了好一會,等手腳熱乎了些才爬上去了。
☆、08
林一縮在shòu皮裡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比糙堆舒服多了,也暖和,還有對方身上的氣息,他滿足的眯著眼睛,一副昏昏yù睡的樣子。
“謝謝。”
沒得到回應,林一沒再說什麼,倦意上來,他打了個哈欠,往暖和的地方擠擠,就這麼睡了過去。
把shòu皮往上拉了拉,伏風半邊身子微僵。
“要刷牙,洗臉,洗頭,還要洗澡,這樣我們就可以gāngān淨淨的……嘿嘿”
身邊人又嘀嘀咕咕,還在傻笑,偶爾砸嘴。
伏風揉著眉心,把擱在他腰上的手臂拿開,下一刻一條腿就架上來。
……
這晚是林一睡的最踏實的一覺,他感覺自己貼著一個火爐。
這晚是伏風過的最漫長的一晚,他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
冬日午後,陽光並不炙熱,淺淺的暖意。
坐在樹墩上面,林一蘸了藥汁挨個塗著十指,頭頂被yīn影罩住,他嘴角輕微抽搐。
“伏風,你擋著陽光了。”
彎身拿起一截樹根研究,伏風問,“這些樹根是什麼?”
“好東西。”林一笑眯眯的說。
如果他後面有尾巴,肯定翹上天了,那話里的意思就是很得意的“來啊,快來求我啊”
伏風沒搭理,逕自去給一塊石頭鑽孔。
“你們圈養的牛羊不能都宰了,母的可以產奶,還可以配種。”林一自顧自的說,“下次抓到jī,能不能提出留一隻?”
“jī生蛋,蛋孵出小jī,公jī可以吃,母jī留著繼續生蛋,jī好養活,我以前養活三隻……”
全然忘了對方聽不懂,林一越說越起勁,眼中神采高漲。
他覺得這事靠譜,帶著熊氏奔小康,實現三步跳躍。
伏風繼續鑽孔,他聽不懂那人在說什麼。
十指傷成那樣,每天還活蹦亂跳的,哈雷可能都不行。
嗓子嚎gān了,林一才發現自己白說了,他糾結的皺眉。
這麼長時間過去,一著急還是不會說這裡的語言。
籬笆左邊的小水坑裡面放著一片肥葉子,有兩條小魚游來游去,吐著泡泡。
“快點長大吧。”林一吞了口口水。
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兩條小魚立刻尾巴一抖,藏進了那片葉子裡面。
餘光掃到伏風腳上的shòu皮有多處已經磨損泛舊,林一想也不想的回屋拿出德魯送給他的皮毛,用石刀劃開幾塊。
比第一次熟練,速度也快不少,林一在伏風面前蹲下來。
伏風平和的臉上透出清晰的詫異,沒有轉瞬即逝,反而沉澱了下去。
換上新的shòu皮,固定好最後一根皮條,林一呆住,他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
為了緩解尷尬,林一故作輕鬆的笑笑,“我手藝怎麼樣?”
伏風眼中蘊著幾分笑意,“反了。”
“……”
林一默默的重新拆開綁上。
“我去哈伊家走一趟。”林一把自己的行蹤jiāo代後就出門了。
前兩天他托哈伊的媽媽幫忙fèng制了兩個枕頭,裡面填充曬gān的糙藥,那玩意兒跟茶葉有點接近,帶著淡淡的香味,好聞。
有幾個女人圍在一起鋪曬huáng色小米粒,耳朵捕捉到幾個字,林一腳步頓住了。
“冬天過去就是天洗,到時候多吉他們都會過來,這次不知道會出現幾對天緣。”
“多吉看到巫跟林住一起,肯定會憤怒。”
“林比多吉好看。”
林一揚起唇角,摸摸自己的臉。
“多吉有力量。”
我也有,林一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肌ròu。
“多吉還會給巫fèng制最好的麻衣。”
我會中醫,各種疑難雜症都可以挑戰,林一撇嘴,還會給伏風做xué位指導,終身免費。
“巫跟多吉四年前就見面了。”
林一沉默了。
他跟伏風認識不到三個月。
站角落偷聽了會,聽懂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猜了個大概,林一心不在焉的從哈伊家拿了枕頭。
知道伏風留下他不是本意,是一塊guī殼的指示。
以前沒想過,林一現在才感覺到危機,那個多吉的名字布穀提過幾次,他沒在意,沒想到還有這層糾葛。
如果伏風不要他了,那他該去哪?
回到樹林繼續過逃荒的生活,食不果腹,跟野豬賽跑,還要擔心那些蟲shòu的襲擊。
把自己bī進一個死胡同的林醫生垂頭喪氣的拖著兩條腿回去,連試用枕頭的心qíng都沒了。
拿出已經曬gān七八分的一根根細ròu條用大葉子包住放石頭上曬,林一扒拉出最小一塊塞嘴裡,過了會又塞進嘴裡一根 。
“石頭真漂亮。”半個月前就見對方在打磨了,好像是個兔子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