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江嬸先是忐忑,想著該不會是送進去的東西出了什麼問題惹惱了柳凝煙,但阿良這樣一說,微微放下心來。
“我估摸著,柳小姐會把你帶來的東西都買下,所以我想先買一點。江嬸,你就帶了這四罐東西?再沒有什麼花露之類?”
“姑娘莫怪,花露做起來不易,下次我再帶些與姑娘。”
“好說,那我先買這兩罐凝脂,一會兒見了柳姑娘,江嬸你切莫提起。”
這兩罐凝脂,阿良是已經盤算好了。一罐留下來給自己用,另一罐交給楚溪。
“姑娘放心,我只帶了這兩罐來。”江嬸也是個懂眼色的人,猜著阿良只怕是要留些給自己用。
阿良滿意地笑了笑,直接將二十文錢塞入江嬸的手心。
這是江嬸第一次進入飛宣閣,其中的雕廊畫棟,曲折多變,時不時雅樂入耳,可謂漣漪詩夢撩玉荷,風載絲竹點藕花。江嬸眼花繚亂,差一點沒跌入荷花池中。
繞了半天,見到了許多衣著或華美或高雅簡潔的舞姬樂師,甚至於顯貴,江嬸的心肝亂竄,不斷擦著額角滲出的汗水。
終於來到了柳凝煙的閨閣,阿良站在門前停了停,緩聲道:“小姐,江嬸來了。”
“入來吧。”柳凝煙的聲音傳來,細若微風拂面又透著幾分涵養。
阿良將門推開,對江嬸做了個請入的手勢。
江嬸吸一口氣,淡淡的香味入鼻,江嬸雖不懂品香,但也知道柳凝煙閨閣內的薰香絕對價值不菲。
“柳小姐……”江嬸跨入門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看哪兒。
柳凝煙的閨閣並不大,但所有擺設都精緻高雅,江嬸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入到這般講究的地方,一時之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倒是柳凝煙對阿良道:“江嬸一路辛苦了,你與她斟杯茶來。”
阿良應了一聲,為江嬸取了只杯子,“江嬸,用茶。”
“謝謝姑娘。”江嬸見那杯子並非燒陶,而是瓷做的,更加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碰碎了。
“江嬸此次前來,可有花露香脂?”
江嬸只是低頭看著瓷杯口上的彩繪,一時間沒回過神來。阿良替江嬸答道:“江嬸帶來了新制的凝脂,應當比小姐快用完的那罐還要好使,小姐可以買來試一試。”
“花露呢?”
“聽說花露制起來頗為繁瑣,江嬸應承了下回再帶來。”
柳凝煙揚了揚手背,阿良便收了聲。
“上回楚公子已經品聞過了君影糙花露,若我再用便顯得刻意了。不知江嬸可有其他花露,香味最好與君影糙花露相似但卻有不同。”
江嬸想起李曉香正在釀的香,平復下緊張的心情,答道:“下次確實能帶來一種花露,只是不知合不合小姐意。”
“江嬸莫要擔心,無論合意或者不合意,只要你帶來的東西本小姐都要了。如果本小姐用了喜歡,自會打賞你,不枉江嬸如此辛苦。”
“多謝小姐看重!小姐放心,等新制的香露成了,民婦一定儘快給小姐送來!”
“有勞江嬸了。”柳凝煙朝阿良點了點頭,阿良又取出幾個銅板按進江嬸手中。
江嬸一抬頭,便看見阿良對自己眨眼,瞬時明白,待自己下次前來,所有交予柳凝煙的東西都得為阿良也備一份。
江嬸離去不久,柳凝煙再度開口:“楚公子今日可會來飛宣閣?”
“聽掌事提起,蘇公子今日包下了沈素纖的暖閣,估摸著楚公子也會去吧。”
柳凝煙微微皺起了眉頭,“楚公子就是來了,也是聽沈素纖撫琴,哪怕我用上合他心意的香脂,他也聞不見。”
“小姐先不要多想,我去問問。就算楚公子不肯來,也能叫蘇公子幫忙勸說一番。”
“也只能如此了。”
“姑娘切莫愁眉不展,再過半個時辰,幾位翰林院的大人要來品茶欣賞小姐的舞姿,小姐……”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擔心,去沈素纖那裡看看吧。”
阿良本就要將江嬸帶來的凝脂交予楚溪,如今正好得了機會。
來到沈素纖的聽風樓外,仰頭便看見楚溪單手撐著臉靠在窗邊,髮絲從帽冠垂落,隨風微揚,成為這詩畫景色中的點睛之筆。
當楚溪與阿良視線相對時,淡然一笑,起身對蘇流玥點了點頭,便走下了聽風樓。
“楚公子。”阿良欠了欠身子,行了個禮。
“今日,那位江嬸可來了?”楚溪的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樂。
阿良將一隻陶罐呈到了楚溪的面前,“這便是江嬸今日帶來的凝脂。”
楚溪打開陶罐,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緩緩沿著呼吸沒入鼻腔。
阿良道:“江嬸說這一罐凝脂比上一次的添了一味清熱解毒的糙藥。”
楚溪閉上眼睛細細品聞,不緊不慢地開口:“應當是野山銀。”
“野山銀?竟是如此普通的糙藥,怪不得江嬸沒有提價……”
“糙藥雖然普通,但將這野山銀混入凝脂中的法子卻並不普通。你且看看,這凝脂中鮮少雜質,辨不出到底添的是什麼,若是以平常調製香脂的法子,無法使野山銀的氣味如此清雅。”
“公子這麼一說,阿良這才想到……”
“你可曾打聽到制這凝脂的姑娘是何許人?”楚塵將陶罐收入袖口,正聲問道。
“回公子,送凝脂來的江嬸說,這些都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製成的。”
“才十二三歲?”楚塵露出懷疑的神色。
“我也說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哪裡懂這許多。江嬸又說這丫頭的父親是一位教書先生,頗有學識,對這丫頭多有點撥,才有了這許多的想法。”
楚溪並未開口,以目光示意阿良將聽來的都說出來。
“這丫頭還有一位兄長,白日跟著父親去學舍上學。母親好似也出生讀書人家,女紅了得,時常接一些fèng補的活計。我本來想問問這丫頭姓什麼,但聊著聊著就被江嬸岔走了話題……”
“無妨,江嬸家住哪裡?”
“都城外,過了十里橋的清水村。”
“多謝了,阿良。”楚溪點了點頭,正要上樓,阿良叫住了他。
“公子……若有閒時,還是去看看柳小姐吧。小姐視公子為知己,只有公子最懂她的舞。公子若不去了,小姐起舞時心有牽掛,雪潤千峰也少了靈氣。”
楚溪未曾答話,逕自上了聽風樓。阿良在原處長長地嘆了口氣。
回到窗邊,楚溪剛落座,蘇流玥斜著眼睛笑道:“如何?可是柳姑娘想念你了?”
楚溪不做言語,手指在袖中用力握著那隻小小的陶罐。
是夜,楚溪端坐書桌前,桌面上放著那隻陶罐。他將陶罐打開,閉上眼睛,想起了前塵往事。
“喂,孽障!拿去你的金銀花!”
“我要的不是金銀花的乾花,而是精油!你上次不是用實驗室的蒸餾瓶做了那什麼精油嗎?”
“你要我做,我就做?上回你從我家摸走的高夫巧克力呢?昨天晚上你到我家吃的泡麵呢?我還給你打了個雞蛋呢!”
“巧克力送給梁淑冉了,如果我能成功追到梁淑冉,不就不用再麻煩你幫我打雞蛋了嗎。而且你那袋泡麵都過期三天了,我能好好活著已經是奇蹟!”
“喂,你搞沒搞錯啊?你泡妹紙,用我的巧克力,電影票也是我買,被放了鴿子沒飯吃連泡麵雞蛋都是我出!害我還要自掏腰包出去買了個麵包!還要我給你做精油?要不要電影院也我替你去呀?”
“你是不是傷心我和梁淑冉看了場電影吃了你的巧克力,所以羨慕嫉妒恨了?”
“喂,我只想早日脫離苦海,得道升天!你等著吧,高考結束,我一定跟你去不同的大學!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生死不相往來!”
“你激動什麼,我又沒說金銀花是給梁淑冉的……至於考大學嘛,我問問你媽就知道你報哪裡了。咱們繼續過同樣的橋走同樣的路,你悠著點啊!”
“得了吧,我去讀農大!有種你來!”
我有種啊,讀農大陪你倒騰花花糙糙的挺好啊。
電影票也不是買給梁淑冉的,你要真願意來,我們就一起看唄。
我也不想你給我煮泡麵打蛋啊。我不吃掉那袋泡麵你肯定會吃。我要說我做給你,你鐵定說我沒安好心啊!麵包比泡麵健康不是嗎!
“公子……公子?”逢順的聲音響起。
楚溪倒抽一口氣,猛地回過神來,仿佛大夢一場驟然驚醒。
“何事?”
“公子在桌前愣了半刻鐘了。”
楚溪按住額頭笑了笑。
“公子有心事?”逢順知道自己在楚溪面前不如從前討喜,他必須多體會了解楚溪現在的品味及想法,真正做到“貼身”二字。
“逢順,我要你去打聽一個人。”
“公子儘管吩咐!”逢順的眼睛亮了起來,楚溪既然有事交代他去做,那麼他就有了表現的機會。
“都城外過了十里橋,有一個清水村。村子上有戶人家,父親是教書先生,母親擅長女紅,一兒一女,女兒十二、三歲。你要去打聽的就是這戶人家的女兒。切忌莫要讓這家人特別是那小姑娘知道你在打聽她。”
逢順睜著眼睛等著楚溪繼續說下去,既然是要打聽一個小姑娘,那麼具體是什麼?她的喜好?她的長相?還是她的品性?
楚溪再度低下頭,把玩著那個陶罐。
帶到逢順退出書房,楚溪這才閉上眼睛喃語道:“我可從來沒想過要與你橋歸橋路歸路。”
這一日江嬸回到家,天色並不晚,李明義父子還未從學舍回來。
江嬸來到李家,將二十九文錢放到了桌上,“四罐凝脂都被飛宣閣的柳小姐和她的婢女阿良買了去,一共二十四文,再加上柳小姐打賞的,一共二十九文。”
☆、清心糙
“哇?這麼多?”李曉香看向王氏,王氏笑著點了點頭。
這些錢比王氏花兩三日繡個帕子換來的還要多。
“是啊,飛宣閣的柳小姐還等著你制出花露呢!她說無論以後你制了什麼,她都要了。”
李曉香笑了笑,心知這位柳小姐是覺得自己制出的東西奇特,不想別的女子用了去。
“曉香,你給江嬸多少酬勞?”王氏開口問。
“啊,差點給忘了。”李曉香用手指挪了十文錢,對江嬸說,“江嬸,這十文錢是我的,其餘都是你的了。”
“曉香?你說什麼?”江嬸睜大了眼睛,“當是這十文錢才是給我的罷?”
李曉香摸了摸鼻子,“帶著我上山找野山銀的是江嬸,天還未亮起身去都城的也是江嬸,青柚油是江嬸榨的,酒也是秦叔叔的,還有果殼灰也是江嬸找來的,正所謂多勞多得,我取走了甜杏仁油的錢還有我娘幫著煮水的辛苦錢,其他的自然是江嬸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