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上一輩子的南靖是個貨真價實的好人, 作為跟著教授的眾多魚人里默默無名的一員,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作為海地基地的希望出現,十億人口的性命都肩負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將自己的身體做病毒載體, 藉機希望海底基地所有人都感染魚人病毒蛻變成魚人,說起來簡單,但過程卻足夠讓南靖生不如死。
身體裡都是用潘多拉病毒感染過後的魚人病毒, 每走一步路, 每呼吸一口氣,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一步步走向死亡。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這種痛苦, 說話走路甚至是呼吸,都給他帶來難以言喻的痛, 可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清晰的承受!
他哀求過,自殺過, 都沒有成功。他感受著身體裡不斷傳來的痛苦,迫切的希望有人可以給他一個了斷,他哭著求教授, 教授避開頭不見他, 他想要去求自己那些朋友,但朋友都只是勸說他忍耐。
在他們看來,南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他應該要肩負起這個責任。這是光榮,是足夠他以後被銘記千年萬年的功績。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做英雄。
南靖在那半年裡, 每天想著的都是如何快點死去。
真的好痛啊。
好痛好痛啊。
為什麼這麼對待他?
為什麼不給他打止痛針?
為什麼不能讓他徹底昏迷過去?
為什麼他只能保留著儒艮的模樣,不能好好的當一個人?
南靖一次又一次的詢問自己,他到底為什麼會一下子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答案來。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
最可怕的是他被迫走在人流中心,去接近那些人,提高他們的感染機率。可那些基地的人卻一個個對他厭惡非常,半點笑容也不願意給他。
小孩子見到他會哭,大人會咒罵他。
南靖的存在原本就是秘密,他作為魚人病毒原體成功的機率只有不到千分之一,幾乎等於沒有希望。這樣低的概率,基地的人是不可能說出去讓民眾白白失望的。
“快走開,你嚇到我的寶貝了。”幾個人將南靖推搡開,“治安官,治安官呢,這是即將暴走的魚人吧,為什麼放他上街?”
“天哪,他怎麼那麼丑,這是美人魚?哈哈哈,這不就是海牛麼?”
“噓,說不定是哪個高官的親戚呢不然他這個樣子還能被放上街?”
為什麼?
我為了你們奉獻了我整個人生,我忍受著你們想像不到的痛苦,你們憑什麼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他當了整整半年的病毒載體。
半年內,他從來沒有得到任何一點善意,他看見的遇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和蔑視。一邊依靠他的力量存活,一邊嫌棄他的原型太過醜陋。
南靖死的那一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真好,能解脫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名忘記了所有悲慘記憶的新人南靖,同時還擁有著魚人的力量。因為有這力量,他順利的度過了好幾個世界,甚至得到了大勢力的眷顧。
他興致勃勃的覺得自己一定能夠通過新人試煉,對那些沒有通過的失敗者嗤之以鼻。
可在即將進行新人最終試煉的時候,南靖恢復了記憶。
記憶里那段黑暗歲月再次朝著他襲來。
痛苦、仇恨、怨念,一波又一波的將他捲入無休止的苦海之中。
如果能夠忘記,為什麼不能一直忘記?為什麼要在他想要拯救自己的世界的時候讓他想了起來!
如果每一個任務者都有著和他差不多的經歷,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新人最終試煉會失敗那麼多人。
不是沒有能力去救,而是不願意救。
世界從未給予過我關愛。
我為何要為它付出一切?
南靖答應加入那大勢力,因為加入之後他可以獲得深海鮫人的力量,那便是如今的他。
一個小小的儒艮都讓基地的人不願放手,如果換成鮫人會怎麼辦?
只是一想,他就能想像到那些科學家,那些基地的高官會是怎麼的欣喜若狂?
看啊,一個美麗強大又厲害的鮫人。
他們若是可以變成這樣的生物,還會嘲笑儒艮醜陋麼?還是肆無忌憚的嘲笑儒艮沒有能力麼?
不,不會的。
他知道那些人的個性。
同樣的,他身上的枷鎖也會更重,那些人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南靖不是不願意給基地的人一個機會。
他以前是儒艮,現在是鮫人;他以前和教授的關係平平,現在是教授最信任的一個人;以前秦源和教授兩人勢均力敵,難以攜手,他這一次他提前消滅秦源,阻止TX68蔓延。
只要一點點,只要教授偏心他一點點,只要這個基地對他好一點點,南靖都能說服自己基地的其他人是無辜的,他會願意幫忙拯救這個世界。很可惜,哪怕這一次他對教授忠心耿耿,對基地貢獻巨大,他還是逃不過作為試驗品的命運。
南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將身上的追蹤器扔掉的。
團隊的人告訴他,人都是死性不改的。
他不信。
他想要賭一把。
顯而易見的,他賭輸了。
他依舊沒有得到被解放的機會。教授也好,基地也好,這個世界也好,都沒有把握住自己給的機會。
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對象,而是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生死命運的人。
在進行新人最終試煉的時候,任務者也是有自己的福利在的。
不同於其他世界,只能通過蛛絲馬跡來確定同為任務者的情況,在最終試煉里,他只要找找那些和自己記憶里不相同的人和事就好了。
若是晏承舊江大衛他們沒有接近實驗室也就罷了,偏偏他們來了實驗室,而上一次,他們是沒有過來的。
這麼一來,晏承舊他們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南靖不介意和他們玩玩。
遇見晏承舊算是意外之喜。
在這個世界裡,南靖沒有遇見什麼好事,但是在任務的世界裡,他卻遇見了一個很棒的團隊。雖然他只是替補,雖然他只是新人,但他依舊願意為了自己的團隊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他清楚的認識到,晏承舊暫時沒有取得任何力量。
如果能夠吸引晏承舊加入他的團隊,這場最終試煉也不算一無所得。
可是等到末日的腳步越來越近,南靖的心情也越來越糟糕。他寧願放棄這一次的試煉,也要掐滅這個拯救世界的契機。
江大衛運氣不好,正好碰見他,還想要打他的主意,那就不能怪南靖下手無情了。
“我很喜歡你。”南靖認真的看著晏承舊,“看著你那麼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樣子,就好像看見了以前的我。晏承舊,我不想殺你。如今你是這個世界上除我之外最後的任務者,只要你願意投靠我,我可以讓你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南靖說完,又看著晏承舊和他身後的秦源說道,“變成魚人是扛不過去的。潘多拉病毒會充斥整個基地,最後蔓延到整個大海,普通人會最先死,魚人也會在不久之後死去。唯有身為深海鮫人的我可以帶著你不斷往海底深處游去,只要逃過病毒追擊的速度,就能成功活下來。”
“……這是你的新人最終試煉,你恢復所有記憶了麼?”晏承舊看著氣質陰鬱的南靖忍不住問道。
“你也知道?”南靖反問道。
“有人告訴我,我們都是生前執念很深才會被選中。”晏承舊看南靖臉上的表情已經明白了一切,“看你的樣子,是打算放棄這場任務麼?可是這麼一來,你自己怎麼辦?”
晏承舊並沒有不理解南靖的意思。
光想到自己的外公很有可能是被自己所在的世界害死,晏承舊就提不起半點勁頭來。仔細說起來,齊家治國平天下,家都救不了,救了世界又如何?就算世界上所有的家庭都團聚美滿,也沒有屬於你的那一個。
只是南靖若真想拉著這世界一起陪葬,未免太過可惜。
“看來你的確是新人。”南靖看著晏承舊擔憂的樣子覺得頗為欣慰,不往他之前好心提點那個“小水母”。在末日世界裡,有一個願意接受你善意的人實在太少見了。
“通過新人的最終試煉之後,絕望木偶會給你兩條路。”南靖伸出兩根手指,“一,去掉關於任務世界的一切記憶和能力,繼續在原本的世界裡活下去;二,自動投身到任務世界之中,獲取一份獎勵。但是通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沒有了第一條獲得自由的機會,以後都只能在任務世界裡過日子罷了。”
南靖說著說著,自己反倒笑了起來,“就算不能通過又怎麼樣呢?在見識過各種世界,擁有各種能力之後再去當一個普通人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得到?我寧願日後的日子都在不同的世界流浪,也不願意在這樣的世界裡苟延殘喘,當一個誰也不認識誰也不知道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