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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王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腦袋,一錯不錯地看著杜書瑤,杜書瑤這才注意到,他有一隻眼睛已經完全恢復成了人的模樣,幽黑幽黑的,和她想像中的一樣好看。
杜書瑤給他換布巾,露出額頭,圍在他脖子上,這地方動脈多,更利於降溫。
接著擠出一個微笑,摸著泰平王的頭說道,「別怕,太醫跟我打了包票,你絕對沒事,今晚,最遲今晚燒就退下去了。」
泰平王點了點頭,還是直直地看著杜書瑤,杜書瑤手指在他的額頭上慢慢地掃來掃去,這時候外面有婢女的聲音,杜書瑤猛的一激靈,這聲音……是蓮花的。
「王妃,一整日了,您和王爺都該吃些東西了。」
杜書瑤豁然站起來,一股子無名火順著她天靈蓋朝上竄,她又忍不住怨恨,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被那個小春迷住,翠翠不會死,串串也不會中毒,一切都還好好的!
杜書瑤幾乎是跑到外間拉開了門,但是在開門的一瞬間,她的怨恨就幾乎散掉了,蓮花又哪裡知道小春是個死士,在府中那麼久,她不是也沒看出來。
她也是個被騙的傻丫頭,也還很小,而且杜書瑤一見她的樣子,發狠的話沒說出來,出口卻是,「你這是怎麼搞的?!」
蓮花消瘦得不像樣子,但凡是露出來的皮膚全都是傷,指甲都沒了幾片,已經完全從個水靈靈小美女的樣子毀掉了。
她甚至有一隻眼睛,淤血嚴重,還有些睜不開。
她見到杜書瑤出來,直接「噗通」跪在門口石階上,膝蓋和地面撞擊的聲音,聽得杜書瑤一陣牙酸。
她垂下頭,開口道,「王妃莫要看了,免得污了王妃的眼睛。」
「是奴婢眼……」蓮花哽了一下,說道,「是奴婢看錯了人,是奴婢利用王妃心善,釀成大錯,奴婢罪該萬死,奴婢害死了小翠翠……」
蓮花哽咽一聲,「奴婢是來領死的。」
她說著,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奔著自己脖子上扎去。
幸好杜書瑤一直在盯著她,眼疾手快按住了她手腕,刀尖就只是戳破她脖子上的皮肉,血流下來,她抬起頭,眼底受傷的紅上積蓄了眼淚,晃動幾下,杜書瑤幾乎以為她要流下血淚來。
她死死蹙著眉,看著蓮花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想必皇帝真的已經讓她長了教訓,況且這時候要她回來,必然是知道她定然會饒過她,杜書瑤看著蓮花,最後輕嘆一口氣,說道,「王府中不能再死人了,孝布和棺木都已經不夠了。」
蓮花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上,膝行兩步,抱住杜書瑤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蓮花回來,短暫跪在杜書瑤腳邊崩潰過後,就比杜書瑤還像個機器一樣,著手處理王府中的事情,她模樣太嚇人,就戴著面紗,好在先前積威尤在,府內下人們依舊聽人差遣。
蓮花一回來,杜書瑤肩頭的擔子就少了一大半,她總算是有時間坐下陪陪燒得糊裡糊塗的串串,也抽空灌下了一碗粥。
不過泰平王和她一樣沒吃什麼,卻是不肯吃粥,杜書瑤好哄好勸的都不行,就連專門命人做的肉粥他也不吃。
好容易哄著勸著喝了兩口,噗的一口粥中帶血,又嚇得杜書瑤魂飛魄散,好在太醫來了,檢查一番說是沒事,粥還是要吃,吃些東西,才能夠好得快,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快要天黑的時候,杜書瑤聽著蓮花報告府中一應事物,定下了一些必須由她敲定的關於葬禮的事情,還聽了刑部那邊差人遞來的進展,翠翠身上的刀傷,看似凌亂不堪,像是被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激怒之下胡亂捅的,但他們仵作剛好有武藝,看出了傷口雖亂,但內里太過利落,切口直上直下,甚至不用手扒根本看不出扎了那麼深,很顯然是無意識地灌注了內力。
這案情進展一傳過來,杜書瑤頓時就懵了,原本翠翠那麼晚因何去找小春,杜書瑤就根本想不通,現在又確定小春根本沒有武藝的情況下,翠翠卻是被有武藝的人殺死,很顯然,殺死翠翠的兇手便不是小春。
蓮花在旁,聽了之後默默地垂下了頭,一滴淚砸在她的繡鞋上,她其實就始終不肯相信,小春會殺人,還是用那種兇殘的方式殺人,所以就連她向杜書瑤請罪的時候,也不肯說是自己眼瞎。
那些溫情相伴過的日子,怎麼可能是她瞎了呢。
他那麼嬌氣,手上有個口子都要找她訴苦,在暗巷的時候,那麼多次,蓮花說要將他贖出來,他都只是笑笑拒絕,說不行,蓮花姐姐,我會害了你。
蓮花一直以為他說的是暗巷中贖人根本天價,況且沒有權勢根本不成的事情,現在卻知道,他說的害,是這個意思。
蓮花又想起,曾經問他為何會淪為奴,還被賣,小春只說是天生命不好,又說他其實曾經差一點就能跑了,但是救他的人是個屠夫,要他跟著他殺豬,他不敢。
蓮花當時只當笑話聽的,現在想想,一個死士卻不敢殺生,拿著劇毒的脂膏卻只敢用不痛不癢的血毒,死後還被人栽贓陷害,如何不是個笑話呢?
他們這些身不由己,生而為奴的人,誰又不是個笑話?
刑部的人走了,蓮花也退出,杜書瑤愣神了好一陣子,覺著眼前的一切像是被一團霧氣遮蓋住了一樣,她猜測翠翠是撞破了小春和人接頭被害,刑部那邊給的方向也是這個,但杜書瑤是萬萬想不到,她到底為什么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偏要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