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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眼渴望的看著黎寶璐道:“寶璐,二嬸知道為難你了,但若能多送幾副藥來才好,你祖母當時就說了,她的病不重,兩三副藥下去就差不多了。”
黎寶璐拽緊了藥方,青著臉點頭,“二嬸放心,我一回去就抓藥讓人送來。”
梅氏鬆了一口氣。
因為有這事壓在心底,三人歸程時加快了速度,黎寶璐幾乎走了一半的路,不讓秦信芳推,顧景雲也下地走了不少的路程,一行人趕在酉時前回到家。
秦信芳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感慨,“看來要抓緊鍛鍊身體了,不然想帶你們出門都不行。”
他低頭問兩個孩子,“想好了讓誰送藥嗎?”
“讓張一言送去吧,”顧景雲道:“他既穩重又機靈,動作快的話一天就可來回。”
“那今天晚上我們便把藥抓好吧,”黎寶璐目光炯炯的看著秦信芳,“舅舅,我們快回家吧。”
孝順的孩子總是讓人心軟,秦信芳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好啊。”
傷寒的藥是常備藥,秦家庫房裡有不少,而且還全都是黎博送來的。
秦信芳也全都認識這些藥,按照藥方抓了五副綁好,又偷偷地在一副藥里塞了幾塊銀角。
萬氏最好身上帶些銀子防身,否則他們離得這麼遠,消息又不流通,總是鞭長莫及。
這次他們離開並未給萬氏和梅氏留錢,便是知道這錢留下多半也留不住,還不如不留。
他不相信黎鴻還能一副藥一副藥的拆開檢查。
秦信芳心中替老友感到寒心,他才走了多久,次子就如此待他老妻,九泉下還不知道如何不安呢。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去找張一言,張一言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了。
他正想與顧景雲搞好關係,何況五村也不遠,一天就能來回,而且顧景雲也不會讓他白跑一趟。
顧景雲的確不會讓他白跑,除了給他準備好來回的吃食,還給了他一角銀子防身,道:“麻煩你多幫我看顧些,這藥無論如何要進我祖母的嘴裡。”
張一言正琢磨他話里的意思,黎寶璐就在一旁補充道:“我二嬸是可信任的,東西要是交不到我祖母手裡就給我二嬸。”
張一言聽明白了一下,卻不太肯定,等他到了黎家看到黎鴻目光緊盯著他,一再問他是否還有別的東西轉交時他才隱隱明白過來。
難怪呢,那老人家明明這麼疼愛孫女卻還送她去當童養媳,原來是有這樣的叔叔。
張一言從小與村裡的孩子鬥智鬥勇,笑眯眯的對黎鴻道:“顧小公子只給了我這五副藥,不過卻說了,這藥吃完了若還沒好他再叫我送過來,讓老人家別省著。”
黎鴻微微有些失望,看了那些藥包一眼,對梅氏揮手道:“還不快去給母親熬藥?”
他轉身再對張一言時便有些不客氣的問道:“你還有事嗎?”
張一言臉色微僵,但片刻過後就笑眯眯的搖頭,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家裡有什麼事可以給顧小公子傳個話,黎家小娘子在秦家可得寵了。”
黎鴻知道秦信芳不是善茬,他根本不敢從他身上占便宜,因此只是扯了扯嘴角。
梅氏轉身去廚房裡給萬氏熬藥,把剩下的藥放在萬氏的屋裡。
晚上梅氏給萬氏打洗腳水時,她就指示梅氏將藥包全都拆開,看到中間夾的銀角,萬氏嘆息道:“到底是讓親家看了笑話。”
梅氏卻很開心,“有了這些錢,娘的藥吃完了我們也能托人從外面買幾副回來。”
萬氏接過銀角,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之前還想活著,活著就能壓制黎鴻,讓孫子孫女們過得好一點,活著就能看孫子孫女們過得好不好,到了地下對丈夫才能交代。
可這些日子來她也有些心灰意懶,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不好,而如今該囑咐的也都囑咐了,知道寶璐過得好,孫子孫女們也有梅氏護著,她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萬氏將銀角收起來,她是不想著再抓藥了,這些錢還不如留給梅氏防身。
兒子不肖,到最後兒媳反倒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萬氏冷笑一聲,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心中再一次後悔以前對黎鴻的縱容。
☆、45.第45章 轉變
黎寶璐收到梅氏叫人傳來的話趕回去時萬氏已被收殮入棺了,入目皆是白色。
黎寶璐倚在大門口遙望著靈堂里的棺木,一時神思恍惚,身子便往後一倒,顧景雲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別怕,還有我呢。”
黎寶璐鼻子一酸,淚珠子嘩嘩的往下掉,她咬住嘴唇堵住哭聲,緊緊地拽著顧景雲的手臂,“祖母走得安心嗎?”
梅氏扭過頭去擦了擦眼淚,強笑道:“寶璐放心,你祖母走得很安穩,臉上還帶著笑呢。”
於萬氏來說死亡並不痛苦,反而是解脫。
寶璐紅著眼眶去瞪跪在靈堂里的黎鴻,胸膛起伏了兩下,最後還是一個字未說,只是扶著顧景雲挺直腰杆進靈堂給祖母磕頭。
秦信芳看了萬氏的靈牌一眼,嘆息一聲,帶著寶璐和顧景雲送棺木去了墓地,順便祭拜了黎博。
看著黎博簡單的墓碑,上面連墓志銘都無,秦信芳胸中好似被石頭堵住一樣,眼中冒出火來。
他把兩個孩子帶到跟前,指了黎博的墓道:“我與你祖父是知己好友,他生平所恨便是不能沉冤昭雪,你們要想讓他九泉瞑目,讓你祖母安心,那便走出去為他平冤吧。”
黎寶璐愣愣的看著黎博的墓碑,顧景雲同樣嚴肅著一張臉。
秦信芳回去後便埋頭寫信,何子佩嚇了一跳,問:“你不是不願意他們牽扯進來嗎,怎麼……”
“他們六年來一直未斷過我們的花銷,這兩年甚至源源不斷的朝這邊送書,這麼大的動靜能瞞得過誰?”秦信芳沉著臉道:“何況他們是我的師兄弟,是我的同科同年,又是知交好友,有這些關係在他們早就牽扯其中了,以前我不過是不願將事情擴大,免得讓大楚陷入內鬥中,我一人之苦並不算苦。”
秦信芳看向妻子,伸手握住她的,沉聲道:“只是連累了你們跟著我一塊兒受苦。”
何子佩淡然的笑問,“那今兒怎麼又改了主意,難道現在覺得自苦也是苦了嗎?”
“我看到黎兄的墓碑上只是簡單的幾個字,他曾是杏林中最優秀的聖手,假以時日,醫正的位置必是他的,多少大夫以他為楷模,如今他死在這裡又有誰知,”秦信芳心緒起伏,紅著眼眶道:“子孫不肖,他黎家四代祖宗積累的家業一下就毀了……子佩,我只是突然覺得有愧於祖宗,我常想只要將景雲安排好就行,他本就是良籍,我平不平反都行,不用為他一個繼續摻和在奪嫡一事中,可我卻忘了長眠於地下的祖宗,如果我死在瓊州,誰還會記得我汝寧秦氏,誰還記得給父親母親和祖宗們掃墓上香?我與黎鴻並無不同,全是不肖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