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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亥一直更傾向於用更“溫和”的辦法,而不是喊打喊殺——下毒已經是下限了。先帝時,用長生亂其心神,用丹藥變其脾性,用讖語惑動人心,站在皇帝背後翻雲覆雨,才是他與師兄道玄,或說“大德清妙輔元真人”喜歡並擅長的。
而李棫顯然是快意恩仇黨,“我們誘皇帝去沈記,並擊殺於此,多麼乾脆利落!等著禁軍王伯申,等著你那些故舊,等著我們每年送出大量錢財,卻從不辦事的朝中大員幫忙,我只怕等著等著,皇帝越發坐穩了龍庭,生了一堆子嗣,而我父親卻越發地病老……”李棫難得顯出些有心的樣子,“這天下本就該是我父親的!”
當年趙王之父為嫡,卻年幼,今上的祖父為長,是為兄,“國賴長君”,最後坐上那個位子的是今上之祖。
據說這長兄幼弟頗為和睦,並因此蔭庇了如今的趙王——出京鎮守北都二十餘載,別的大王都在京里憋著呢。
對這些老黃曆,喬亥懶得翻,便是趙王沒什麼緣由又如何?古來多少成事的英雄是名正言順的?待得成了事,這些自有史官去操心。
“待我再親去沈記看過,再做定奪。”喬亥到底也有些意動。
他曾喬裝成落魄士子去過兩次沈記。那慢性毒藥是在路途中下,與沈記關係不大,他之所以去,一則是謹慎,一則也是前次鄭二等人便是折在了崇賢坊沈記。
“四郎去沈記,莫要露了馬腳。”喬亥又繞回到一開始的話題,有些挑剔地看看裝扮鮮亮的李棫,“你要注意言行,你如今用的這個身份,是個寒門子弟。”
李棫不以為意,“不過一身蜀錦袍子罷了,家下二等奴僕的衣裳。若始終穿那破爛兒,如何與那小娘子套交情?”
喬亥竟有點無言以對,要說四郎有什麼大好處,就是這樣貌了,在北都時與多少女郎牽扯不清……
但喬亥還是勸他,“四郎莫要大意。你忘了鄭二他們的事?他們當初是想去挾持這沈小娘子,要挾京兆少尹,最後卻折在了那裡。”
“我仔細問過,不過是因為京兆的人多,他們才失了手,那京兆少尹——”李棫抿抿嘴,“許真有兩分手段。至於你說這沈記的小娘子,我也打過兩回交道,一個婦人家,有兩分商戶的小聰明,如此而已。”
李棫笑謂喬亥:“你莫不是以為沈記是什麼龍潭虎穴,那沈記小娘子是什麼長了慧眼的刑獄老手吧?”
喬亥想想那嬌俏的女店主,到底沒再說什麼。
第102章 酒肆內襲擊
東市沈記酒肆。
一個穿破舊道袍的道人坐在入門不遠處的食案旁,面前擺著一碟炸蘭花豆,一壺酒,一個杯盞,一雙竹箸,他旁邊的地上則放著“靈丹妙藥”的布幡子、搖鈴和一個髒兮兮的褡褳。長安城到處都是寺廟道觀,像這種扛幡搖鈴賣膏藥的遊方道士更不知道有多少,沒人注意他。
喬亥端起酒杯飲一口酒,拈個炸蘭花豆放在嘴裡,嗯,還挺香的。
前面的圓台上兩個雜戲人正在說一個金榜題名的故事,一個人考了多年才考中,他那些勢力的親人朋友都變了臉色,前倨後恭得好笑。喬亥跟其他客人一樣笑起來。
處在這樣熱鬧的市井酒肆中,食著小菜,喝著薄酒,喬亥有片刻的恍惚,若當年與師兄未曾被趙王看中,如今過的便是這樣的日子吧?
前年師兄病危時,還憶起舊時一同在山上挖野菜、下河摸魚的事,仿佛頗為懷念。喬亥覺得,師兄是有權如此的,畢竟他曾站在先帝身邊,一句話,朝堂風雲變幻,行於路,宗室公卿避讓,除了最終沒能幫得趙王正位,今生可算無憾了。
而自己,喬亥看看這沈記酒肆,之前實在預想不到,命運會與這麼一間酒肆系連在一起。若成,大王登基後,論功行賞,自己自然是高官厚祿,風光無兩,若不成……喬亥飲一口酒,左右已經這麼大年歲,也不算早亡了。
喬亥又想起趙王四子李棫來,不由得皺起眉頭……
一個穿著頗為富貴的年輕人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豪仆。
管事的忙上前招呼。
年輕郎君一邊往二樓走,一邊笑道:“祝鼎宴當日,你們給我留個大大的雅間。雖非今科士子,某和友朋們卻也願意見識見識這樣的盛會。”
管事笑道:“那今日郎君便選定一間吧。剩下的雅間不多了,已經訂出去了六間,只還有三間。”
年輕郎君皺眉,似有意似無意地看一眼那個穿破舊道袍的身影,“人這般多嗎?”
“瞧郎君說的,這樣的盛會,誰不想看看?到時候長絹題名……”管事陪著年輕郎君上了二樓。
喬亥又飲一口酒,三間……倒也夠了。這種事從來講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皇帝微服出來,身邊也不會帶很多人。
門口兒,沈記的小娘子和花糕邵家那位郎君一起進來。
經過身邊時,喬亥聽得那邵郎君正笑道“我看了帳本子,興許啊,明年你就能買上渭水邊兒的別業了。”
小娘子笑嘻嘻地道:“渭水邊的蒲菜好,到時候采最鮮嫩的,做奶湯蒲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