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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向膽邊生的沈韶光微笑道:“那就有勞少尹了。”
林晏照著沈韶光剛才的樣子,也拿水瓢舀了水,細細地澆在她手上。
她的手細細長長的,雖膚色很白,卻說不上多嫩,手背上有幾個小紅點,想來是濺上的油點子,骨結也有些明顯——這是一雙辛苦操勞的手。林晏剛才嬉笑的神色淡下來。
突然又想起她頭一回去給祖母送粥時說的話來, “兒於掖庭時,炭火不足,一至隆冬,手足則紅腫流膿。若一直冷著也沒什麼,不過是裂個口子,有些疼罷了。最怕突然接近炭火,則奇癢難耐。”林晏越發地心疼起來,真想拉過她的手來包在自己掌中,揉一揉,搓一搓,問她那些舊傷是不是都好了……
沈韶光按規範洗手法默默數完十五秒,扭頭看林晏。
林晏溫柔一笑,舀了一瓢水給她沖洗。
沈韶光耍了回大牌,便愉悅起來,笑問:“今天有桂花糯米藕,林郎君嘗一嘗吧?也給太夫人帶些回去。”
林晏微笑:“好。”
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沈韶光便隨口與他說起了吃經,“這桂花糯米藕用的米是今夏新米,藕也是新藕,只可惜桂花是先前從藥飲鋪子買的去年的存貨,細聞一股子黨參黃芩味兒。①好在有糖味兒把它遮了。”
“這藕分九孔和七孔,九孔者為白蓮藕,脆生生甜絲絲的,可以生吃,那‘漁父三鮮’里的就是這種;七孔者為紅蓮藕,面兒多,不脆,不宜生吃,卻最適宜做這桂花藕。”
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說。
林晏側頭微笑著看她,聽她說這些吃吃喝喝的事,有種歲月寧和、莫不靜好之感。
“把這藕裡面塞上糯米,堵上切下的藕節頭兒,與紅棗、飴糖、桂花同煮,煮個把時辰,藕煮得香軟了,米黏膩了,便可以撈出,晾涼切片,把之前煮藕的汁子箅過,熬濃了,兌上些糖漬桂花,澆在藕上,又香又甜。”
林晏又起了逗她的心,點點頭,“是當多吃些甜的,雖不應時,卻也應勢。”
沈韶光停住腳看他,林晏笑著走回自己的桌案前去。
面對已經放飛自我的林少尹,沈韶光有點沒脾氣了。按五臟五行養生的說法,應當“春增甜、夏益苦、秋多酸、冬添辛”,故而秋季“應時”當食酸,這“應勢”自然指的是剛才……吃醋吃多了,要吃點甜的,中和一下!
想想從前嚴肅冷淡的林少尹,沈韶光幽幽地嘆一口氣,舀起一勺糖漬桂花汁便要全澆上去,求仁得仁嘛!
卻突然想起這個詞的諧音來,“求人得人”……沈韶光把手裡的勺正一正,細細地淋上,一勺糖汁子又剩回去一半兒。
然而林少尹卻並沒再說什麼“非禮”的話,只問了些與邵家合夥開店的事。
知他是好意,沈韶光也不瞞他,把大體的商談經過,分成分工之類撿著主要的跟他說了。
林晏點頭:“為商者,精明與本分往往難以兼得,邵家就還不錯,且其很識時務,邵郎君也精明強幹,你與他們合夥,很好。”
沈韶光莞爾,給“情敵”這麼高的評價,可見剛才的“醋”只是說笑,那個,這或許算是“小醋怡情”?
邵傑又看了幾個地方,與沈韶光商量過,最後定在親仁坊。
親仁坊是大坊,在東市西南,也屬於“高檔社區”,福慧長公主府就在這個坊。這位長公主的府第是在名園“赤霞園”的底子上建的,以清雅精緻著稱,大倒不甚大。
赤霞園裡面種了好些名花,尤其以芍藥、菊和茶花著名,有“兩都花卉看赤霞”之說。這園子最早是玄宗時候韓國夫人的私第,後天寶事發,韓國夫人身死,這園子便轉給了平叛名將周炎,周炎是潁川周氏子弟,把這原本有些俗艷的園子打理得精雅絕倫,惜乎其子以言獲罪,累及父祖,這園子就又轉了手……
就如同老白在其詩《凶宅》中說的一般,“前主為將相,得罪竄巴庸。後主為公卿,寢疾歿其中。連延四五主,殃禍繼相鍾。”這名園頗有“不利主人翁”的名聲,但福慧長公主卻不在乎,把其要下來,改成了公主府。
沈韶光來新店看裝修進度時,還專門去公主府周圍轉了一圈,隔著院牆,似乎都能聞到早開的桂花香味兒。
桂花好啊,能做桂花芝麻糖、桂花棗泥餅、桂花山藥糕、桂花糯米藕、桂花酒釀圓子,也能燉鴨子、燉雞、燉排骨,更不用說煮各種甜粥和泡茶飲子。
沈韶光很是羨慕地看看公主府的圍牆,福慧長公主撿的好漏兒!若自己也能有這麼一所大宅,各種花一種一種吃將過去,那跟《山海經》一樣註明各種滋味的《百卉譜》興許還真能寫出來……
意淫公主府……沈韶光覺得自己一顆買房置地大富翁玩家的心膨脹得有點快。不過,這輩子買公主府雖沒希望,別的“凶宅”倒有可能。
像這種凶宅,在長安城有不少,崇賢坊就有一所。當然,崇賢坊的“凶宅”不像赤霞園這麼有名,也沒有這麼大,不過是個三進的院子,聽說原是個南邊商人的宅子,那商人馬上風死了,轉給的下一位主人,沒有子嗣,去幽州行商時被強人所害,夫人請和尚道士在家裡火燒火燎敲敲打打了一番,還是心裡不安,到底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