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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悅接著看沈韶光,小小的女郎,無父無母,在掖庭那種地方長大,氣韻不說,難得這般達觀,到底是沈五的種!
李悅又想起當年沈五想買一幅前朝名畫,到底沒捨得買,“要給阿薺攢嫁妝。”如今小女郎到了出嫁的時候,他卻看不見了。
沈韶光心裡也傷感,面上卻帶著笑。林晏是他一貫的樣子,只不時用眼睛的餘光關切地看看自己的小娘子。
過年不宜說那些傷心事,李悅笑道:“我看見你酒肆出的那詩集子了,詩好不好的不說,那序是極好的。”然後意有所指地看林晏。
林晏微笑,行禮,“是晏的戲作,讓相公見笑了。”
李悅笑道:“又不是外人,客氣什麼?我說好便是真的好,”然後轉問沈韶光,“大娘看呢?”沈家只此一女,又無近枝,故而沈韶光便是家裡的大娘。女郎大了,李悅到底不好叫她小字。
“兒也覺得甚好。”沈韶光不見外,笑眯眯地道。
李悅哈哈大笑,林晏也無奈地笑了,堂中氣氛歡快起來。
既說到那詩集,自然就說到裡面的詩,李悅點評了兩句其中一首火鍋有關的詩,又笑道:“這又雪又酒又鍋子的,讓我想起那日落雪聖人賜的火鍋來。去年下雪,聖人賜下的還是舊式小鼎,今年就變成了火鍋,與你酒肆里的一般無二。”宰相午間在政事堂會食,皇帝時常會賜些飲食酒饌去,以表對老臣們的愛重。
“錯後,聖人還問滋味如何,神色頗為自得,我便與他說了你酒肆里三十日不重樣的火鍋……”李悅有些得意地笑了。
沈韶光微笑,看來李伯父與今上君臣很是相得啊,可以這樣家常玩笑。
“周相和吳相也說改日一定要去嘗嘗。”
沈韶光笑道:“為了不給伯父丟人,兒也要把這鍋子弄得再豐富些,再好吃些。”
“已經足夠多、足夠好了,”李悅笑道,“連能吃了便會做詩文的都有,還想怎樣?”
沈韶光和林晏都笑起來,他這分明說的是那與南燭鍋子有關的戲弄。
“小女郎家,這般促狹!”李悅笑著說沈韶光,“我猜這本子定是你編的?”
沈韶光不“居功”,把自己收集段子的辦法告訴他。
李悅納罕:“我們大娘這辦法頗有朝廷‘採風’的意思啊。”①
沈韶光這回是實在不好厚著臉皮承認了,看看林晏,用到你的時候到了,林少尹!
李悅早看到她那一眼,不待林晏說什麼,已笑道:“說到那南燭火鍋,安然詩文寫得越發好了,莫不是這鍋子吃得多的緣故吧?”
沈韶光林晏同時想起南燭那“入腎添精”的功效和前兩日兩人的調笑,沈韶光不爭氣地紅了臉,林晏倒還繃得住,微笑道:“確實吃了不少。”
李悅笑起來,看這小子得意篤定的樣子,心裡又有點酸,若是沈五在,少不得要好好難為一番他,再看沈韶光的小女兒態,心裡越發酸了,便是沈五在,又能如何?女大不中留啊。
作者有話要說:①“採風”朝廷體察民情,在民間收集民歌民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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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沈韶光與林晏到底誰臉皮更厚,其實挺難說的……
第97章 來了真貴客
阿圓曾說,自家店裡飯菜這般好吃,便是引得聖人來,也不奇怪。誰想到,這話竟然成了真。
長安城百姓,誰沒聽過幾段天子微服私訪的故事?其中流傳最廣的是玄宗的。說風流天子玄宗逛到東市,先是看了胡兒歌舞和吞劍爬杆的百戲,然後在邱家老店喝了一碗酪漿,又有一說,是在馥香齋吃的櫻桃饆饠,自然也有說法是又喝酪漿又吃饆饠,然後去平康坊聽曲兒,在那裡見到一位既有楊妃之媚又有梅妃之才的……
後面的發展又不一樣了,大凡小娘子們聽到的版本都是聖人興致頗佳,親自打鼓,讓那妓子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故而平康的霓裳羽衣得過天子親自指點,與內教坊跳的是一樣的。
郎君們私人小宴上說的就香艷得多,天子少不得要與那妓子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一番,更有甚者說貴妃呷醋而來、捉姦在床的,更更有甚者說那妓子本是貴妃所扮,此不過是兩人的閨房之趣耳……
除了玄宗的,也有太宗的,高宗的、武后的……便是先帝,也有那麼一段——說先帝在街上遇到了一個鐵口直斷的道士云云。在這些故事裡,酒家食肆常常作為一帶而過的配角出現,但這次,沈記卻是正正經經的主角兒。
過完了元正,又過了人日,上朝的上朝,開工的開工,但節日的味道還是很濃,走在街上的人都有點懶洋洋的,見了面也還是笑眯眯地說些“新春吉祥,慶壽無疆”之類的賀詞。
東市沈記酒肆已經過了客流高峰,沈韶光也懶懶散散地在櫃檯後一邊喝茶,一邊與管事聊過幾日換新菜單的事。
店門帘子撩開,進來一行四五個人,沈韶光扭頭看過去,不由得一怔。
管事已經走過去招呼了,“客人們新春吉祥。客人們是於樓下堂間寬坐,還是去二樓?這一樓堂間看戲弄方便,二樓清靜,有高桌椅,又有精緻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