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沈韶光正在教於三吊清湯。
清湯是個神奇的東西,其清若水,卻又香又鮮,迥異奶湯的厚重潔白,就如同一個是嚴妝美人,一個清水芙蓉,其實這芙蓉裝扮起來不比那全幅大妝的省事兒,畢竟要騙過人眼。
當時初見奶湯時,於三也覺得有點驚訝,竟然有人能把肉湯煮得其濃白若牛乳,及至見了這清湯,更覺得神奇了,竟然可以這般清澈!
沈韶光跟他說前世聽說的故事。
“有個酒肆庖廚,最擅長做豆腐,被請去貴人家做素齋。怕他帶了不潔淨、沾了葷腥的東西,各種材料主家盡皆自備,便是菜刀案板也不許他帶。這庖廚果然如約,帶著兩個徒弟,肩上搭著白布巾,空著手就來了。”
“那蘿蔔豆腐的素齋做得鮮香無比,主人大讚,給了多多的賞錢。”
於三看她。
“秘訣就在那白布巾上。那是在清湯里泡過的,到了廚房,便把湯擰將出來,用這湯燉豆腐,自然鮮香得很。”
於三皺皺眉,“那要多大的布巾才能吸夠做一桌宴席的清湯?”
“若太濕了,淋淋漓漓的,搭在身上,不會讓主家看出來嗎?”
“……”沈韶光沒想到於三竟然是隱藏的邏輯控!
琢磨了琢磨,沈韶光道:“其實當初我聽人說這事時,就一個念頭,那布巾子搭在肩膀上,碰了衣服,興許還沾了汗水灰塵——有點腌臢啊。”
“……”這回換於三沒話說了。
但沈韶光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故事,在故事性和懸念面前,邏輯和道德都不算事!
沈韶光把話題拐回來,“我們的清湯就不存在這個問題,量足夠大,也足夠乾淨,足夠我們燉出許多的青菜豆腐,涮很多的火鍋子。”
吊清湯要比熬奶湯還要麻煩些,因為還多了一道“吊”的過程。
選豬骨、老母雞,以小火熬煮,保持湯麵微滾——火太大,則成了奶湯,太小,又不能盡把骨肉內的鮮味熬出,中間要用勺小心地撇油去沫,等熬夠了時辰,便是普通的清湯了。
這樣的湯,若家常用,也就夠了,要追求其清若水的效果,便要用紗布包了剁得碎碎的雞脯子肉茸放進湯里,使之吸附湯里的懸浮物,如此再重複一次,便是所謂的“雙吊”,湯便變得很清澈了。
有沈韶光指導著,於三第一次操作,湯便吊得很成功,沈韶光滿臉慈祥欣慰的老母親笑,於三扭頭,恰看見。小娘子這廚藝是真好,只是這性子……再想想外面兩個圓臉憨貨,於三搖搖頭,罷了,罷了。
這清湯鍋最適合講究人算素菜吃,粗看平平無奇,吃到嘴裡鮮香滿口。
除了最開始的奶湯鍋,還有這清湯鍋,沈韶光又陸陸續續加了海鮮鍋、菌子鍋、魚頭魚骨鍋、枸杞紅棗桂圓鍋……葷的、素的、海鮮河鮮的、中藥材的,適合一鍋亂燉的,適合像林少尹那種矯情人只點一種涮品的,總有七八種。嘿,只要你來,就肯定能找到適合自己那一款!
涮品也找到了自己的特色——各種丸子。各種肉片好模仿,但丸子卻不那麼好模仿了。
這魚丸子怎麼能比豆腐還嫩?每個點魚丸的,都會被提醒,“下鍋就撈,不然就老了散了”;這牛肉丸竟然裹了一包湯,又燙又鮮;與魚肉丸不同,這雞肉丸竟然彈彈的……
還有那五花八門的蘸料……
自家訂製了銅鍋的各人發現,火鍋還是得去沈記吃,自己根本做不出人家的味兒來。
也有去雲來酒肆點眼的。
“雲來為什麼沒有火鍋?這酒肆可比那邊沈記大。”
跑堂夥計一臉為難,這是看酒肆大小的事嗎?
稟告了二掌柜魏三,魏三這回不敢擅專了,小心地稟告馮掌柜。
“要不咱們讓人看看那鍋,也去打制幾個?”
馮掌柜瞪他一眼:“不長記性!”那日街面上有人報,說林少尹與一個老者在沈記包場吃飯,林少尹對那人恭敬得很,恐怕是朝中大官。
眼看就要到臘月了,趙王府總管陸管事跟著曹長史進京給聖人送歲貢,給朝中諸親貴送節禮,也順便見一見在京諸人。
馮掌柜隱去了前情,只把沈記無禮以及林少尹與某位疑似朝中大員包場吃飯的事匯報了。
陸管事警告道:“萬不可招惹這沈記,聽你敘述這貴客形容,似是李相公。”
馮掌柜心虛地連連稱是。
這會子聽魏三說,連忙斥責,又再三囑咐,萬不可起這不該起的心。
其實便沒有陸管事說的,馮掌柜也不會去訂沈記的所謂火鍋——跟人家後面邯鄲學步,我丟不起那個人啊。
偏偏不是一個兩個來問有沒有火鍋,馮掌柜苦笑,感覺被這種叫火鍋的邪物包圍了。
同樣感覺被火鍋包圍的還有林少尹。
快到年末了,京兆有些邢獄官司案宗要與刑部交接。交接完了,林晏與刑部宋侍郎一塊從部司出來,又同路歸家。
宋侍郎說他得了個好物,一定請林晏去嘗一嘗。
宋侍郎是太原宋氏嫡系,其父祖都曾位列三公,本身也才氣過人,故而平時頗有點目下無塵,與林晏算是比普通同僚略好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