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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面發好了,揉一揉擀成餅,等灶膛里起火,大鍋燒熱了,鍋邊擦上一點點油花,把那擀好的發麵餅往鍋邊上一貼,熱鍋遇上生麵餅,黏在那裡滋滋滋地響。
聽著這聲音就想吃,等到那烙餅翻了幾翻,發麵餅在熱油滋滋滋的熱燙中漸漸地散發出發麵餅特有的香味,醇厚誘人,帶著絲絲的面甜和油煎過後的酥脆感,勾動著人的味蕾,刺激著貧瘠的嗅覺,幾個媳婦面面相覷,都看到對方在偷偷咽口水。
等到烙餅端上去,醇厚的面香撲面而來,顧家老小一個個都興奮了,沮喪勁早就沒了,躍躍欲試期待著吃烙餅。
苗秀菊拿來一把豁口的刀,這把刀快用廢了,乾脆就用來切面,她把每張烙餅一切為二,分給大傢伙,最後還剩下兩三張,仔細地收起來。
每個人都分了半張烙餅,大家捧著趕緊吃起來,一口咬下去,有嚼勁,外酥里嫩,確實是好吃,吃得停不下嘴。
吃著吃著,牛三妮捧著烙餅津津有味的嘆了口氣:“我聽說,人家古代死刑犯砍頭前,都有一頓好吃的。”
……
這話一出,顧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怔了。
再看看手裡剩下的烙餅,低頭想了想,突然覺得沒滋味了,香味跑了,感覺沒了,人沮喪了。
娘啥時候這麼大方過?
娘這是啥意思?
娘知道這次發水災比較厲害,可能要人命??
於是苗秀菊就看著這一家子老小,一個個都呆在那裡,連吃餅的動作都有氣無力的。
苗秀菊狠狠地瞪了牛三妮一眼。
她怎麼攤上這麼一個兒媳婦?永遠嘴巴沒把門的,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說?她就不能少說一句嗎??
牛三妮被苗秀菊瞪了一眼,好委屈,她詫異地說:“咋,咋啦?”
她納悶地看看大家:“這是怎麼了,吃烙餅啊,烙餅多好吃啊!”
說完,她悶頭吃起來,吃得香噴噴的:“好吃,好吃!”
好吃嗎?
然而大家都沒有胃口了。
接下來幾天,平溪生產大隊的雨就沒停下來過,那雨時大時小,但一直在下,下得院子裡的水已經沒過門檻,和外面的水連成一片,現在去做飯上廁所都得淌著水了。
家裡幾個男人被大隊裡叫過去,輪流帶著鐵杴過去河堤那裡,上山,冒著雨去看守河堤,修河堤。
家裡女人守在家裡,在電閃雷鳴的時候,隱約聽過去,還能聽到外面大滾子山上往下淌水的那勁頭,仿佛是天上的河漏了窟窿在往下傾瀉。
女人們看著這陰著的天,聽著外面那轟隆轟隆的聲音,一個個都懸著心,開始惦記娘家,開始操心孩子。
顧衛東躺在炕頭上,和劉桂枝商量:“這都是命,沒辦法,咱被拴在地里,不可能跑,但孩子們還小……”
他想了想,看了看福寶和顧勝天:“真如果出了事,咱拿著咱家的大木盆,把福寶和勝天裝進去,讓他們順著水飄,沒準能活一條命。”
劉桂枝聽了,眼淚都落下來了:“寶,寶……”
她沒法說話,就是在那裡不斷地重複寶這個字。
福寶趴在炕頭上,抬起腦袋看她娘。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怕的,她覺得肯定沒事的。
這是一種感覺,她心裡隱約明白,但是卻沒法說出來,說出來也沒人信,因為這種感覺是毫無理由的,是沒辦法說出來的。
她只能偎依在劉桂枝懷裡,軟聲安慰說:“娘,你可別怕,咱都會沒事的,奶奶不是說了,往年都會有這樣的雨水,根本不會要人命的。”
劉桂枝聽著福寶那體貼的話,心裡真叫一個疼。
這麼好的小閨女,真如果發洪水了,她還這么小,可怎麼逃命啊!
劉桂枝抱著福寶,一下子哭出聲了:“寶,寶……”
福寶看她娘哭,心疼了:“娘,別哭,你別哭,這雨今日兒就停了,就停了,你不用擔心啊……”
軟綿綿的小奶音,拼命地安慰著劉桂枝。
然而劉桂枝聽不進去,劉桂枝滿心擔憂。
就在她的擔憂之中,卻聽到外面的暴雨聲突然減弱了,而不遠處山上傳來的轟鳴聲也遠去了。
劉桂枝頓時怔住了。
雨,雨停了?
外面院子裡,幾個孩子都歡快地跑到了水窪中:“停了,雨停了,真得停了!!”
就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不知道誰家的老爺子站在街道上,大聲吼:“老天爺,可算停下來了,可算停下來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哪!”
聲音蒼老激動顫抖。
整個生產大隊的人都沸騰了,憋在屋子裡幾天的人們跑到街道上,留下了欣喜的眼淚,人們大聲吼叫,人們放肆地歡呼,哪怕腿淌在水裡濕了褲腿都不在乎。
本以為沒命了,完了,沒想到雨突然就停了。
生產大隊長陳有福看到雨終於停了的時候,七尺男兒壯漢子差點哭了:“終於停了!”
說著,他趕緊跑到大喇叭前面,開始講話了:“家裡的男勞力全都出來,全都出來,趁著雨停了,咱全部男社員都得去山上,去排水,去修河堤,拿著鋤頭鐵杴家什還有水桶什麼的,都跟著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