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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定坤也會給她寄一些城裡買的科普進步書籍,偶爾間會寄一些吃的,諸如餅乾什麼的。
福寶不知道這個饑荒的範圍有多大,如果是城裡也會波及,那城裡的日子將比農村里還要煎熬,在農村里,好歹自己自留地里能種出東西,再不濟也可以去山裡打野食挖樹皮,可是城裡有啥,城裡啥都沒有,真挨餓的時候,城裡人挨餓就是干挨餓,啥辦法都沒有。
在這封信里,她如往常一樣先說了學習的事情,又說了最近的情況,問了蕭定坤進去機械廠的事情,最後才提起來饑荒的事:“定坤哥哥,你在城市裡存糧食嗎?最近我總是做夢,夢裡覺得要挨餓了,你手裡如果有餘錢,看看也買點糧食吧。”
福寶寫完後,又把自己的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現在的時局她多少知道一點,偶爾間霍錦雲給她私底下講東西,言語裡也會透露出一些來,雖然講得很模糊,但是她大概知道那個意思。
她也有點擔心自己的信萬一被人看到了,說她蠱惑人心什麼的。
於是想想,她又改了改,改成了:“最近我總是做夢,夢到家裡好像沒吃的了,我就讓我爹拿著糧票和錢去換糧食。”
這樣的一句話,實在再普通沒有了,就算萬一被外人看到這封信,別人也不會多想。至於定坤哥哥……福寶咬咬唇,她隱約感覺,定坤哥哥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將這封信小心翼翼地夾在書本中,她想著等躍進哥哥和躍華哥哥從公社裡回來,就托他們幫她把這封信投遞到郵筒里寄給定坤哥哥。
做完這些,她來到了灶房,一進灶房,就見劉桂枝正揭開大鍋蓋,把蒸好的棒子麵餅子從鍋里往外摞,金黃色的棒子麵餅還帶著脆皮,看一眼就讓人喜歡吃。
雖然只是四月天,並不熱,但劉桂枝額頭還是冒出汗來,她聽到動靜,抬手擦了擦汗,笑著看向福寶:“福寶來嘗嘗,剛出鍋的,趁著熱乎好吃。”
福寶望向那棒子麵餅。
劉桂枝蒸的棒子麵餅裡面軟燙,外頭一層脆皮,確實很好吃,分明沒用什麼油和糖,但卻讓人覺得香噴噴的甜。
福寶接過來那棒子麵餅,嘗了兩口就放在灶台的蒸籠上,之後她便坐在木頭墩子上,幫著往灶膛里燒柴。
一邊撥弄著手裡的那根燒火棍,一邊說:“娘,今年咱生產大隊的莊稼,依你看,能豐收不?”
劉桂枝有些詫異地看向福寶:“能啊,我看今年的高粱棒子都長得好,麥苗也齊刷刷地,綠得跟塗了一層油,壯實,今年肯定是好年景。”
已經連著好幾年,平溪生產大隊都是大豐收,劉桂枝覺得日子就是好,有奔頭,她堅信他們家不會再挨餓了。
福寶又想了想:“那今年有福叔那裡說沒說上面給咱啥指標,到時候咱得交多少公糧?”
劉桂枝一愣:“那咱哪知道啊,人家讓交多少咱就交多少唄。”
福寶輕嘆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場饑荒因為什麼緣由,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出現什麼意外,她只知道自己貿然說出來這個,恐怕沒幾個人信。
不過她還是得說。
知道自己一個人無法挽回一切,也無法拯救所有的人於飢餓之中,她只能努力地讓周圍的人相信自己。
所以福寶仰起臉來,望向劉桂枝:“娘,我給你說個事,我今天做了一個噩夢。”
劉桂枝:“噩夢?”
對於福寶做噩夢,劉桂枝是比較警覺的,顧衛東也和劉桂枝提起過,說福寶有時候說的話靈,不能不信。
福寶這才說起來自己的噩夢:“我剛做噩夢醒的,我夢到咱這裡鬧饑荒了,咱們沒收多少糧食,糧食還得交公糧,咱這裡不少人會挨餓,日子很不好過。”
劉桂枝一驚:“啊?怎麼會!”
福寶垂下眼來。
十二歲的福寶已經不是六七歲時軟糯的小娃娃樣子了,高挑的她有著修長好看的細白脖子,以及微微捲曲的濃密睫毛,當她垂下眼睛的時候,優美的白頸子也低下,有一種湖邊天鵝垂頸的優雅。
福寶繼續說道:“娘,我不知道真假,也許就是一個夢,可是心裡怕怕的,所以還是說給爹娘聽,萬一是真的呢,我想著,咱是不是應該囤點糧食?別管是粗糧細糧的,得多囤點,要不然真鬧起饑荒來,那不是小事。”
劉桂枝老半晌沒說話。
這幾年日子真是不錯,年年豐收,自家的自留地里收成也好,精打細算過日子,糧食足夠吃,還能經常吃棒子麵。
這種飽足的日子過久了,以至於劉桂枝都快忘記挨餓的滋味了。
但劉桂枝是挨過餓的,人餓極了,那真是啥都能吃,小娃娃餓壞了,地上抓一把土就傻傻地往嘴裡塞。
劉桂枝嘆了口氣:“這事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不行的話,咱就——囤點糧食。”
其實是信福寶的,畢竟福寶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她說話靈,之前好幾次就說中了。可是畢竟囤糧食這是一個大事,不能慌張張地就干,她得和顧衛東好好商量下。
福寶聽著她娘這麼說話,知道是信了多半,總算鬆了口氣。
這件事,她心裡其實也不太確定,畢竟只是一個夢,萬一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