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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真瘋了,余笑,這些年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電話那邊的余笑竟然笑了。
“褚年,咱們能好好說話麼?你這個語氣挺嚇人的。”
路過護士站旁掛著的穿衣鏡,褚年往裡看了一眼,看見了一個臉色掛著慘笑眼圈發紅的“余笑”。
“余笑,我覺得我不是我了。”
這種急需被傾訴的委屈和苦悶不應該屬於他褚年,他褚年是什麼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幹有才幹,從小到大吃排骨都有人多送一份!他唯一的短板就是出身平平,所以他這些年拼命往上爬……
現在呢?
“我覺得,我生活在一個籠子裡,余笑,籠子裡到處都是刺,碰到哪兒我都會覺得疼。”
鏡子裡的“女人”這麼說。
“我好像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可是我就沒辦法去掙脫這些,余笑你告訴這些東西都是什麼?你過去的這些年裡是怎麼和它們一起共存的?你爸說我是瘋了大概他還真說對了,余笑,我真的覺得這麼下去我要瘋了,我怎麼就會到了這個地步,是什麼讓我到了這個地步?”
鏡子裡的“余笑”在說話,褚年知道那是自己,可他並不希望那是自己。
被人抓拿推搡過的衣服皺的不成樣子,他的頭髮也是凌亂不堪的。
電話另一邊,余笑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後,她說:
“發現你出軌的那一天,我也是這麼問自己的。你晚上十一點不回家還不接我電話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問自己的。你媽讓我做帳本怕我多花她兒子的錢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問自己的……
褚年,那年那個孩子沒了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問自己的。”
赭陽市城建局六樓會議室外面,余笑瞪大了眼睛看著遠方,她的眼睛是乾澀的。
“我曾經鼓起勇氣,想用力去撐開那個籠子,你知道,那時候我做出的最大努力是什麼嗎?”
褚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聽見了電話那邊余笑說了三個字:
“嫁給你。”
電話被掛斷了。
褚年聽著手機里的忙音,看見鏡子裡的女人嘴唇顫抖,接著,手也在顫抖。
放下了電話的余笑慢慢低下頭又抬起來,她拉開窗,赭陽乾燥火熱的空氣被她狠狠地吸進了肺里。
“該去開會了。”
她對自己說。
事實證明,她的“努力”依然是失敗的,要不是這樣奇異的互換,現在褚年經歷的一切都是她在遭受的痛苦。
當然她不會把褚年這樣把事情搞得亂成一團,因為她會忍讓、會保持安靜、會不讓自己歇斯底里,當然,其實那也沒什麼用,糟糕的事情會循環往復地發生,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容忍它們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她原本的生活就是一條安靜的河,很多人都覺得河邊風景不錯,可沒人知道厚重的淤泥底下埋著什麼,他們也完全不感興趣,風景不錯就夠了。
嗯?褚年把我爸給罵了?
她打開會議室門的時候,人們都看見了“褚經理”臉上的笑。
……
余笑媽媽趕到醫院,從韓大姐的手裡接手了自己臉色奇差的“女兒”。
看著“她”,余笑媽媽就什麼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褚年給你打電話了吧?”
“嗯。”
坐在計程車里,余笑的媽媽心疼地拉著“女兒”的手,嘆了一口氣說:
“你爸……一向就是這個樣子,面子比天大,外人一個電話,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家裡人炸上五六遍,你要跟他計較這個沒意思。”
褚年搖頭,他看著自己的岳母,輕聲說:
“媽,他說我像你一樣,你都不會生氣嗎?”
提起這個,余笑媽媽的臉色淡了兩分,深吸一口氣,她有些苦地笑了一下說:
“能怎麼辦呢?他一直怕我把你教壞了,你上初中的時候本來我想把你要到九班,正好我給你當班主任,結果他還跟我吵了一架。”
回憶往事,中年婦人眼角的細紋都更深刻了一點,她接著說:
“笑笑,媽媽覺得你爸有時候說的也沒錯,褚年脾氣好,你也是個好脾氣,兩個人有商有量地過日子,怎麼樣都好過媽媽這麼大吼大叫地過。”
有商有量地?
“不是。”褚年搖頭。
余笑的媽媽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難得和緩的語氣說:
“你還生你爸的氣呢?你爸他就這樣,等他想明白了,他自己都後悔了。”
“後悔有用麼?”褚年繼續搖頭。
“余笑”這麼不聽勸,讓她媽皺起了眉頭,“笑笑,我怎麼覺得你懷孕之後自己倒是像個孩子了?還嬌氣了?唉,褚年不在家,你一個人也不好辦,要不你跟媽媽回家吧,不用管那個一根筋的糟老頭子。”
褚年還是搖頭,他今天大概只會搖頭了吧。
余笑的媽媽被自己難得“撒嬌”的女兒弄得沒了脾氣,把她送回了那個小家,直接讓她上床休息了。
“你好好睡一覺,醒了就沒事兒了,你那個同事大姐人挺好,今天人家又是幫你又是陪你,我只忙著你了都沒好好謝謝人家,我過兩天包點包子送過來,你到時候給大姐送過去……